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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凡道：“千年。”
“千年？”普施悲切道：“竟过了千年！！”
方凡眯眼道：“明心寺被毁时，方丈不是留下御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普施如受雷殛，蹬蹬向后退了数步，浑身红光闪烁不定，颤声道：“我……我……”
普施闭紧双目，心如槁木道：“我逃了……”
方凡大感错愕道：“逃了？”
“没错。”普施苦笑道：“我逃了。”
“那天死的人太多，实在太多，我该舍身成仁，却做了临阵脱逃的逃兵，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怕也像他们一样，成了一具乱刀砍死的尸体，我怕自己也成了血河里的一捧血水。
我自以为参透佛法，看淡生死轮回，当一只脚真的踏进鬼门关，我才知道，我没看淡，也没参透，我注定无法超脱。”
普施脸色颓败，不知何时，他已不再自称贫僧。
方凡道：“你为什么将自己锁在这里？
因为无法宽恕自己？
面对死亡，人人都怕，既然能羞耻的捡回一条命，为什么又不能羞耻的活着了？
那将众僧人性命抛之不顾的意义在哪？
为了今后折磨自己，来证明自己有罪？”
方凡笑着摇头，道：“惩罚自己感动的从来只有自己，死去的僧人只会记得大德非大德，住持非住持了。”
普施颓丧道：“不只是因为这个。”
方凡笑着道：“看来我把方丈想的太大德了？”
普施长叹道：“我愧对明心寺，愧对死去的弟子。”
方凡道：“那真正让你留在此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普施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可知明心寺被毁的真正原因？”
方凡轻挑眉梢，道：“难道另有隐情？”
“刘纪是我的孩子。”普施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人们称他为庆厉。”
方凡动容道：“你以前坐过皇位？”
普施黯然摇头，道：“我生在寺庙，长在寺庙，如何坐的上帝皇之位？”
方凡等着普施的下文。
普施道：“家里的人头多了，吃一顿不知下一顿在哪是常有的事，我还在襁褓中时，便被送到了明心寺的庙门外。
或是与佛有缘，我七岁时便熟记明心寺所有珍藏经书，不及弱冠，经书的真意便了然于胸。”
方凡道：“之后你出了明心寺，在外四处游历，入凡尘，脱凡尘。”
普施默然点头。
方凡接着道：“可十丈软红却蒙住了你的眼，侵蚀了你的一颗菩提心。”
普施面露痛苦之色，沉痛道：“在外游历时，我犯了戒。”
方凡道：“你还是选择了佛？”
普施仰面望天道：“再见面时，是在明心寺，我是下任住持的候选人，而她，已贵为一国皇后，她告诉我，她有了孩子。”
普施眼神一黯，道：“是我的。”
方凡道：“刘纪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当一位帝皇的血统不纯正，将会大大影响他的地位，所以，他开始了灭佛行动。”
普施叹息。
方凡道：“只有这些？”
普施身躯忽的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半晌，普施悔恨交加的说道：“她告知我，她有了孩子以后，我下定决心，我再不念佛，我要带她一起走。
可是，曾对我百依百顺的她，却再不愿与我一起走了，她对我冷嘲热讽一番，离开了。”
普施停顿一下，接着道：“我不知怎的，心里有一团无名火，那时候，我的身边不乏仰慕我的女香客，我……我……我再次犯戒了……”
方凡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他还不确定。
“未过多久，我接任明心寺住持，那一晚的罪孽我尽量不去想，而那个女香客，也被我狠心打发走了，每当她来，我都将其乱棍打出，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然而，一年后，我又有了孩子，与我相同，那个孩子也同样被遗弃在明心寺的庙门外，僧人只以为我力排众议收女眷入庙是慈悲，却不知她是我的孩子。
我给她取名婉华，她来的不光彩，我希望她今后的人生是美丽而又光彩的。”
方凡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婉华与庆厉帝刘纪竟然是亲兄妹！
普施道：“你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凡叹气道：“我知道。”
普施失心疯似的大笑道：“我干了件人神共愤的事，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他们兄妹，我将自己锁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受烈火焚烧，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方凡道：“可是，你又每时每刻都活在对自己谴责当中，恶念在心中生根发芽，越来越壮大，最后吞噬了你的心灵。”
第三百三十八章 修佛
“阿弥……”佛号念到一半，普施突然住了嘴，正准备合十的双手颤抖落下，垂到双腿两侧。
他还有何面目诵佛？
方凡冷冷道：“如果你一开始便将事情缘由告知婉华，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普施似是散尽了全身的力气，失魂落魄的说道：“临阵脱逃的我，哪还有面目去见各弟子，更没脸去见她，当我下定决心，她却入了皇宫，一切都晚了。”
方凡冷笑道：“你把自己锁在这里，却不肯脱下水火不浸的圣斓袈裟，也能感受到烈火焚烧的痛苦？”
普施沉默。
方凡又继续道：“你所做的，纵然是受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难道不该以死谢罪？”
普施双拳紧握，仿佛泌出血来。
“假惺惺的把自己锁在这里，自以为是在赎罪，不过是逃避罢了。”方凡的每个字都不留情面。
普施嘴唇颤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吐出半个字。
方凡长出口气，接着道：“如果真打算誓与明心寺共存亡，圣斓袈裟早该传给明心寺的火种了吧？”
“我……我……”普施蹬蹬向后退出五步，脸色时红时白。
“你一开始便打算逃吧？”方凡字字诛心。
“我……我怕死……”普施垂下了头，精气神忽然变得腐朽，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像一个苍老的老人。
即使祥光环绕。
“世间真有轮回？”
“没有，当然没有。”
普施自问自答。
“既无轮回，何来解脱？
既无彼岸，修佛又是为了什么？
我本可以儿孙环绕膝下，却为了这所谓的佛，孤苦一生，为的就是坐化成干尸？
烧出几颗人人敬畏的舍利子？
我为众生解惑，却永远解不了自己的惑，我修的又是哪门子佛！”
普施的声音越来越响，激动的满脸溅朱，脖子上粗大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
他是一缕残魂，却像是有了肉身。
“我无法背离佛，更无法忍受世人的唾骂，高僧大德还俗娶妻生子，这是何等的荒唐？
刘纪灭佛时，我突然发现，我脱身的机会来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普施，只有一个丧妻续弦的小老儿。”
方凡嗤笑道：“佛没了，普施殉身，方丈的大德仍然会在千百年后口口传颂。”
普施眼神一黯，道：“然而，世事总不遂人愿，我意外得知婉华入了太上教，又进了皇宫……”
方凡叹道：“你明明有机会……”
普施仰面望天，怅然道：“如果我现身，刘纪一定会将我凌迟，那些四散的弟子，将会怎样看待我？
我在世人的眼里将会是怎样的面目？”
方凡道：“所以你宁肯一错再错？”
普施哀恸道：“我是罪人。”
方凡冷眼瞧着普施道：“既然宁肯错下去，又何必到这十万火山来？”
“每日我都活在愧疚与谴责之中，离开佛，我的体内就像是少了某件重要的东西，恶念日渐壮大，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在恶念的驱使下，我杀了第一个人，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我不愿成为杀人恶魔，若是自尽，恶念只会从体内逃出，寻找新的宿主，那江湖将会发生可怕的劫难。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我将他封印在了我的菩提心内，再借助圣斓袈裟进了十万火山，万火亭的周边尽是无间业火，圣斓袈裟已被焚毁，就算他能挣脱用天外岩铁炼成的锁链，也突破不了这片能灼伤神魂的黑色火海。”
“你还算有点人心。”方凡话锋一转，又道：“真的不是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普施一噎，脸色时红时青，似是被看透了心事。
方凡长叹道：“这不重要。”
海已枯，石已烂，沧海已成桑田，已过千年，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间，他们再也听不到了。
方凡心中郁结难抒，摆摆手道：“你走吧。”
普施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没能宣出那句佛号，身形消散时，四散的金色梵文凝聚成了一本闪动不定的秘籍。
等了半晌，方凡始终没站起身去将离他仅有一米远的金光秘籍捡起来，或是认定普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