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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城内,有三座寺院,里边的讲经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可以动员城中的信徒,暴起发难,为我等提供支援。”不待众人的声音降低,二长老夏严苟也站了起來,大声补充。
“怀安和长乐俱在闽江之南,只要拿下这两地,朱贼摆在南岸的重炮,就尽数落于我手。”
“从兴化往怀安有一条弛道,乃宋时所修,路面铺的是青石,可供我军的炮车快速通行,如果我军头天下午出发,第二天黎明即可抵达侯官城下。”(注3)
“我家可以将战舰从海口场后撤,以示诚意,麻痹朱贼,令其失去戒备。”
三长老田定客,四长老蒲天良、五长老蒲世杰、掌门女婿那勿纳等实权派人物纷纷站起身,兴高采烈地补充。
对蒲家有利的条件是如此之多,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冥冥中仿佛真的有真神在指引着大伙,眷顾着大伙,只要击败朱屠户,抢到足够的火炮,江浙行省的沿海各地,都将尽归蒲家掌控,那样,蒲家就是东方的奥斯曼家族,化家为国指日可待。
一片热闹的谋划声中,只有泉州同知林祖德满脸落寞,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听了片刻,看看大伙洠嗽诤踝约海憬枳牌鹕砣绮薜挠赏罚那亩慊亓思抑小
他的长子林士奇见自家父亲脸色难看,倒了壶热茶,亲手捧上前,低声问道:“阿爷您今天怎么了,那些人又给您气受了么。”
“唉,休提,要是那些人给老子气受,忍忍也就是了,谁叫你曾祖父纯翁当年贪图富贵來呢。”林祖德从自家儿子手里接过茶壶,嘴对着嘴喝了几口,叹息着回应,“他们,他们要背信弃义,去偷袭福州,他们,他们根本不明白,淮安军的实力有多强。”
他的祖父林纯子原本为大宋的永春县丞,当年见势不妙,陪着蒲寿庚一道投降了蒙元,后來张世杰起兵來替被杀的弟兄报仇,林家上下也拼了命地替蒙元保卫泉州,过后,忽必烈赏识林家知趣,特地赐给了林纯子永春县达鲁花赤的官职,世袭罔替。
从此,林家就彻底成了蒲家的附庸,代代彼此通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是,眼看着蒲家要毁约去偷袭福州,林祖德却迟疑了,作为整个蒲家势力范围内,唯一一个曾经近距离观察过朱屠户和淮安军的人,他很难相信蒲家能笑到最后,哪怕是暂时赚了便宜,只要不能将朱屠户本人当场杀死,用不了半年,泉州蒲家就会被愤怒的淮安将士,彻底犁庭扫穴。
但是,这些大实话,他却无法宣之于口,议事厅那种疯狂的氛围,任何清醒之言,都会被视作对真神的背叛,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蒲家朝绝路上狂奔,然后自己陪着对方一道粉身碎骨。
想到蒲家势力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再看看年青孝顺的儿子,他忍不住又低声长叹,放下茶壶,吩咐,“我记得咱家名下,还有十几条货船吧,你明天就直接带着船队出海去吧,甭管货物装满洠ё奥苯尤ヂ砝凹眩让髂暾馐焙蛟倬龆ɑ夭换貋恚瞧鸭曳⒎瑁勖橇旨胰床荒苋寂阕湃フ宜馈!
“这么严重。”早就猜到父亲和蒲家其他长老起了争执,却洠氲绞鹿厣溃质科驺读算叮肺实幕巴芽诙觯捌鸭乙坏愣に愣紱'有么,上千条战舰,就是撞,也把淮扬水师给撞废掉。”
“那有什么用,半年之内,朱屠户就能再造出一支水师,而蒲家这边呢,得过多少年,才能重新攒起上千条战船。”林祖德爱怜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继续长吁短叹,“唉,道义在彼,大势亦被其掌握,蒲家,螳臂当车尔。”
“道义。”林士奇第一次听闻这个新鲜词,眼睛瞪得滚圆。
自古以來,两军交战讲究的是兵不厌诈,而天方教的讲经人口中,更是将欺骗无信者,当作了一种值得鼓励的智慧行为,根本不予以任何谴责,所以他虽然读了很多汉家典籍,心中却真的不认同“道义”这两个字。
道义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又不能卖了换钱,除了留下一堆笑话之外,有个屁用,。
“你还小,不懂。”见到自家儿子那不服气的模样,林祖德忍不住低声点拨,“打个比方吧,如果咱们爷俩到了穷途末路的份上,投降即可活命,你是愿意投降你大姨夫呢,还是愿意投降朱屠户,。”
“这”林士奇微微一愣,旋即苦笑涌了满脸。
自家大姨夫那勿纳又贪财又心黑,林家若是真的犯到他手上,恐怕为了图谋林家的财产,他也要将所有人斩尽杀绝,而朱屠户,却素來有“迂腐”之名,从來洠Ф匀魏稳耸Ч牛矝'听说过他曾经谋财害命。
“唉,,。”林祖宗不再说话,抓起茶壶,像喝酒一般鲸吞虹吸。
注1:希腊火弹,古代欧洲的战争利器,由原油、生石灰、硫、磷及硝石等成分按一定比例混合,装于陶制罐子内,遇敌时点燃后用小型投石机抛出,可以引发爆燃。
注2:旋风炮,小型扭力式投石机,制造精良者可以将二斤重的弹丸抛出四百米远,可以放在骆驼或者马背上移动,在两到三名训练有素的操作者默契配合的情况下,据考证每分钟可以发射两到三次。
注3:元代兴化县位于现在的莆田市北部,怀安则位于闽江南岸,两地相距不足八十里。
第十五章机会中
既然林祖德等“温和派”都主动三缄其口,“惩罚”淮安军的决策,就以最快速度在泉州蒲家内部定了下来。随即,掌门女婿那勿纳就开始调兵遣将。先把家族旗下的左右两支亦思巴奚军,全都调去了兴化县待命。然后,又派下令箭,要求依附与蒲家的夏家、孙家、金家、尤家、颜家和林家,各自领族中两千精锐去兴化集结。凡逾期不至,或滥竽充数者,以叛教罪论处!
当年蒲寿庚在泉州屠戮赵宋宗族和两淮伤兵时,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知州田真子、团练使颜伯录,水师统制孙胜夫、尤永贤、王与、金泳等,都出力甚多。所以这几家的子孙们,也唯恐被宋王韩林儿翻旧账,巴不得蒲家割据江浙自建一国,故而接到将领之后,都踊跃从之。
七八支军队加在一起,兵马一下子就超过了十万。再加上被强迫为大军运送粮草的民壮,总人数已经二十万有余。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当然不可能同时出发。因此,那勿纳又行使主帅之权,命令大食万户赛卜丁率领亦思巴奚左军为先锋,放弃旋风炮、希腊火弹等重兵器,轻装出发,沿着官道直扑怀安城下。如果能出其不意将怀安城拿下来最好,如果对手早有防备,则于城下扎营立寨,阻断外来支援
待赛卜丁接令下去准备之后,那兀纳又迅速抓起第二支令箭,当众交给了亦思巴奚右军掌兵万户阿迷里丁,命其带领所部兵马,携两百具旋风炮,五百辆马车,四千枚希腊火弹,为左军的后盾。一旦赛卜丁偷袭怀安不利,亦思巴奚右军则以旋风炮发射希腊火弹,将整个怀安县城连同里边的守军、百姓统统付之一炬。以最快速度拔除淮安军在闽江南岸这个据点,为蒲家军下一步行动解除干扰。
第三支令箭,他则给了二长老夏严苟,要求此人带领夏、孙、金、尤四家的私兵,抄海边走私小路前往长乐。只待怀安这边起火,立刻全力杀向长乐城外的淮安军炮台,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或炸毁重炮,避免其对蒲家的海上力量再造成威胁。
至于那兀纳自己,则统领蒲家一万嫡系子弟,以及剩下的林家、田家和颜家私兵,押送着民壮和粮草、军用物资,缓缓跟进。并随时准备给另外两路提供支援。
人马调遣已必,诸军立刻出动。一时间,烟尘滚滚,杀气直冲霄汉。好在已经到了初冬时节,从早间辰时一直到上午巳时都雾气弥漫,而农夫们也很少再下地劳作。所以才不至于提前暴露了大军的行踪。
然而起雾的天气,有利也有弊。大队人马的行踪的确不容易暴露了,但雾气中所携带的水珠儿,却迅速渗透了甲胄,令人的身体表面很快就变得又湿又黏。特别是对于穿着铁甲的将领们来说,行军的过程简直就是在受刑。凝结起来的露水顺着护颈、护胸,背靠缝隙以及一切可能的地方往里头渗。将寒气一直送到人的的骨髓深处,让人的灵魂和肢体,一起感到痛苦万分。
第一天还好,有杀戮和劫掠的渴望支撑,蒲家军上下还能勉励支撑。结果第二天雾气更重,就令人的兴奋劲儿迅速降低,疲惫和寒冷随即迅速笼罩了心头。
“这,这样的天气,即便能赶到怀安城下,亦思巴奚左军估计也打不了仗了!”三长老田定客素来谨慎,找了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