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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当在三年之后,届时吴国的年轻一代已能披甲上阵,三年不闹水旱灾涝,吴国的粮仓便能堆满稻米,到时候,才有能力一举灭越!”
在孙武看来,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要打,就卯足了气力一举消灭,所以等待是必须的。
“三年……”吴王阖闾默默念叨,“三年后,在令尹子西,司马子期的改纪其政下,楚国也快恢复过来了,而北方的赵氏,很可能同先生说的一样,已经扫清诸卿,统有晋国了。”
看来吴王还是一心想要北上,这藏匿胸中的雄心在磨砺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有些等不及了。
归根结底,他和太子夫差是同一种人!
孙武只好再劝道:“请大王想想晋文公的事罢,他回国后就致力于教化国人,两年后便想争霸。狐偃却说不可,因为国人还不识道义。于是晋文公出兵勤王,回国后着力发展经济。在他第二次想争霸时,狐偃还是说不可!因为国人还不知道信用,于是文公在围攻原的时候以信义折服了原人,借此告知国人,国君有信。这时候文公又想用民力争霸,狐偃再次反对,说国人还不知道礼仪,对国君还没有足够的恭敬心。于是晋国在被庐大搜,设置官员,明确职责,指定礼仪,明示国人。经过数年努力,才创造了在城濮一战而霸的伟业……”
“先生的意思是,寡人也要学重耳,耐下心来多等几年?”
“然。”
吴王阖闾沉吟不语,但他的太子夫差听说有仗可打,已经忘乎所以,出面道:“孙子所言虽有道理,但晋吴形势不尽相同,重耳刚刚归国继位,人心不稳,父王却已在位二十年,吴人唯君命是从。何况我听说越王允常重病缠身,不能理政,朝堂之事都交给越国太子处理,越太子勾践者,孺子也,此乃天赐良机,再不伐越,时机便稍纵即逝了。”
吴国人野蛮而急功近利了,本就不喜欢久等,而是喜欢速战速决。如今不止是夫差,整个吴国都在躁动和叫嚣着战争,此时此刻唯独智者才能冷静下来,分析利弊,寻找最恰当的机会。
“大王,太子!现在的越国内外团结,修甲兵以备吴,而太子勾践年轻有为,摄政后四处寻觅人才,锻炼死士,无日不训其民。而三江五湖,相为襟带,浙江汹涌,难以渡过,大军行进不易,故越未可伐也!”
孙武对间谍十分看重,认为“三军之事,莫亲于间”,他过去几年安排了不少人南下越国为细作,所以越国的一些动向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心里明白,坚韧的越国远没到可以轻易征服的时候。
夫差不以为然:“孙子太过谨慎了,越,蕞尔小国,岂能当吴军一击之力?何况如今是隆冬时节,北方降雪避战,南方却是沼泽干涸,动用刀兵的好季节。”
“太子说的不错……”吴王阖闾点了点头,难得地与儿子意见一致。
七年,整整七年,他在孙武的劝诫下忍了七年,吴国已经很久没对外大动干戈,可孙武却还要他继续等下去?
吴王抚了抚鬓角的银丝,他已经老了,哪能再等三年?
阖闾终于做出了决定,“我意已决,子胥已经到各地调遣兵卒,寡人不日便要挥师南下!伍子、孙子留守姑苏,太子随我南下,开春之前,一定要打到会稽山去!”
“狡而忍”,这是孙武对年轻时吴王阖闾的评价,但随着这位国君年纪越大,倔强,骄傲,这些早年隐匿起来的东西就越是明显。现在,他甚至不想让反对此时灭越的孙武随军参赞指挥,而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灭掉越国给孙武看看!给世人看看!
看啊,这个谋杀了亲叔叔的公子光,他不负众望,让吴国大霸了!
不过阖闾没想到,孙武没想到,天下人都没想到,吴王的凌云之志,仅仅在一个多月后便折戟沉沙了……
……
吴王阖闾再度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还是“公子光”的时候。
虽然只是吴王僚的堂兄,但他暗纳贤士,故身边良臣颇多,文有伍员,武有专诸,他们聚集在吴国旧都的草居里密谋,密谋如何杀死王僚,获得王位。
“我祖父寿梦王死,留下了遗言,兄终弟及,直到传给季札为止。于是我父诸樊王传余祭王,余祭王传余昧王,余昧王死后,季子继续推让君位。于是便让余昧王之子,我的堂弟僚继位……”
他愤慨地说道:“可这不对!我父诸樊王是最先当国君的,既然不传国于季子,自当传给下一代人,我乃寿梦王长孙,应当继位为君!”
伍子胥是个只求结果不重过程的人,他对公子光这番说辞不以为然,他之所以帮他,只有一个原因:吴王僚不愿助他复仇,而公子光能……
至于专诸,他是个受人恩惠,便以死相报的人。
这一切因果,都汇聚到那个彗星之夜。
吴王僚的面容,对阖闾来说,曾如自己的脸庞一般熟悉,因为他隐忍而狡诈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盯着他坐下的君榻,但岁月仿如五湖的水蛭,渐渐吸走了人们的记忆。
所以在梦里,吴王僚的脸庞被一片模糊不清的阴霾所笼罩,只能看见猜疑的眼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他知道公子光觊觎王位,却还是如约赴会,只为吃一口闻名已久的五湖炙鱼。
可谁能料到,那个上菜的雍人端着的鲫鱼腹中,居然还藏着一把能透甲三扎的利刃!
阖闾仿佛看到,专诸他抽出鱼肠剑,单手向前突刺,剑身青金好似龙鳞,在明亮的厅堂里反射出死亡的光辉。
当利剑狠狠刺穿三层甲胄,透胸而出时,他听见了吴王僚的尖叫,天空上彗星袭月,地面上血溅三尺。这一夜后,公子光顺利篡位成了吴王阖闾,一切的一切从这里开始……
然后当他从梦境中猛地睁开眼时,所见却不是昨日辉煌,而是阴沉沉的天空。
他躺在一张步辇上,这里很暖和,又有一大堆毛皮和毯子盖着。虽然这让他浑身汗水。孤在发烧,他晕乎乎地想,烧得如此虚脱,连动一动脚的轻微动作,都惹起袭向全身的疼痛,而裸露在毯子外的右脚,疼又痒惹得他直掉眼泪。
一定不能让旁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模样,他是宗姬后裔,是堂堂的大吴之王,龙蛇庇护的天命之子!
吴人崇拜龙蛇,国君生当为龙子,死亦为龙魂,但他痛得好厉害,虚弱到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起眼睛躺在榻上等待。
“父王,父王!”就在吴王阖闾要再度晕过去时,却听到旁边有人在喊叫他,推攮他,似乎是要把他从司命那里拽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焦躁的脸庞。
“夫差……”阖闾在看到儿子的同时,也看到了围聚在旁的吴国将吏,看到了周围的情形。
吴人阵型散乱,在四周呻吟呜咽,时而发出痛苦尖叫。
伤者众多,而死人就更多了。他们的身体了无生气,他们的脸庞呆滞、僵硬、肿胀、骇人,面目全非。吴国的巫祝们把死者的甲衣扒下来,阖闾看见许多裸尸被托起手脚,抛进水中归葬龙蛇之腹。
脚又在疼了,以至于阖闾的整个身体都丧失了知觉。寡人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努力回忆。战斗的片断零零星星地在脑中闪现:河边的列阵,前行自刎的越人死士,瞠目结舌的吴兵,还有那把该死的戈,握在越国勇士手中,朝着阖闾脚背狠狠啄来的金戈……
一切的一切,在这里结束……
吴王阖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孤败了,在檇李败给了越国,败给了越国太子勾践!
第708章 吴王夫差
夫差这次随父出征,被安排距离大军数十里处的后军,负责调拨粮秣辎重,以及防备越人从水路绕后袭击。这些越人,最喜欢的就是乘着吴国与楚鏖战时,发兵袭扰其后。
而吴王阖闾自引伯嚭、王孙骆、专鲫等,征召甲兵两万直逼边境。
江南本无吴越之分,南方是越人世代居住之地,直到周人的移民南下建立城邦,以夏君统治越民,这才有了吴国,不甘被征服的越人也在南边自立邦国,这才有了越国。
吴越两国的分界线,一直以来都不断向南推移,在吴王阖闾和越王允常的时代,边界在五湖以南的御儿溪,这一带右峙重山,左连大泽,水陆辏集,居然形胜。而檇李就位于附近,是吴军南下的必经之地。
听闻吴师入寇,越国太子勾践也亲自督师御之,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与吴兵相遇于檇李。
夫差居后,没有亲眼目睹战事,等吴军仓皇后撤后,方才得知己方大败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他当时摇晃着浑身浴血的专伯鱼,瞠目问道,“究竟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