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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退一步说;就算准你放赈一时……”
“城中户口何止数十万;放的了今天、明天;难道还能撑过后天去……”
“国储所余已然不多;左藏库历代的储积;还要用来保证文武百官的俸料;各家贵人的日常;”
“以及前沿将士的不时之需……”
“如今世事维艰;就只能轻重取舍;稍作牺牲了……”
“来人;自大盈库取粟半车;送到苏学士府上去……”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慢慢走了出来后;望着那些被搬上牛车的袋子;却像是抽调了脊梁骨一般的;身子愈发佝偻下去。
作为长期沦为摆设的御史台里;最后的清流代表和良心;可谓是悲哀莫过于心死了。
才过了东天津桥;来到南河大街上;心思匆匆的苏载却突然抬起头来。
迎面却是成片的嘈杂声;一群高头大马;华服香车;嘻游于市的贵家子弟;他们在马上车中携以女伎;赌赛相逐于街道;而军民莫敢相阻。就算是苏载的牛车;也不得不忙不住的挥鞭避让左右。
而这些兴高采烈;奔游街道的从列之中;哪怕是普通拉车的驮马;亦是吃得肌腱夯实;油光水亮而毛色可鉴;随着一路奔驰;而泼洒飞溅而出的食料;都是上好的精粟;引的众多面黄肌瘦的人群;竞相争抢殴斗于尘土与泥灰之中;红着眼抠拿于路石缝隙间。
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混着灰不溜秋泥尘的生栗;径直塞进嘴里;然后有些满足的露出某种惨白的笑容;然后仍由旁人如何踢打;就是再也不肯吐出来了。
这还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这还是一国之体表的都畿么;俨然是佛门净土变的壁画上;饿鬼道与修罗道肆虐的恶业之土啊。
再看看车后堆叠的几袋子陈色栗米;再想想邻里嗷嗷饥待的脸孔;突然间人尚不如畜的巨大反差;让他一时各种愤怨和悲沧郁结于心;而一股**冲上喉头;这位苏中丞竟然吐了一口血;慢慢倒在了牛车之上;再也无法回应老家奴;惊慌忧急的呼唤声了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回转3
洛都南城的沿河大街上;陵候张德坤与一身男装打扮的妾侍糖糖;也在打量着街市上这纷扰繁嚣的一幕;
“他们倒是还有心逍遥作乐……”
形如俊俏男儿的糖糖;有些不屑的撇嘴道
“彼辈;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苦中作乐而已……”
张德坤笑了笑;轻抚她的下颔道
“别看他们一副事事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是心中没底;暗自发咻……”
“如今南逆攻战正烈;已然逼近洛都……”
“而此辈坐享荣华锦玉;却是无能为力改变些什么”
“也只能是在在温柔乡里能逃避得一日;算的一日而已……”
“正可谓今朝有酒何待明日的得过且过了……”
“不过;我又好的到哪里去……”
他有些自嘲的想到;为了避免来自大权在握的灵宝公猜忌;自己亦是在某种变相的逃避。
大摄迟迟未能决意走出那一步;而在各种徐进缓图之中;步步试探朝野各方的反应;其实多半还得应在作为内定接班人的灵宝公自家身上啊
虽然国之大宝就在眼前;似乎随时随地垂手可得;但年近半百;所余寿数有限的大摄;更多是要担心自己的身后事;
一旦撒手西去;这位未必有足够的格局和气量;来驾驭前代沿袭下来的那些亲信肱骨;更别说外州那些;为武力是尊的骄兵悍将们
这位灵宝公固然对内很有些手段;压制的一众亲族兄弟;不敢冒头炸刺;但在执政和军前的资历;还是过于单薄了些。
特别是多年前的洛都惊变之中;他主持下的镇压和应对手段;险些就在一个意外变数下;成了众人的笑柄。
更别说;打着统制派旗号而阿附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中;真正行事得力的于才、能臣不多;但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侵轧手段上;却是家门世系的渊源。
因此;大摄籍着灵宝公出放平卢道;好声清洗了一番才消停下来;但是随着对方的回归;这些人有不免重新聚拢起来。
不然;自家也不用隐居在家;以示退避三尺而明哲保身了。话说回来;作为执掌过机要私密的自家人;他也多少能够感受些许;来自大摄的心态和想法。
要知道;经过长期权臣摄政和百余年的动乱纷扰;这天子的尊位和大义名分;已经不复数百年前那么风光巍峨了
一旦做到那个万众所嘱的位置;不复站在幕后的各种便利和折冲余地;就不得不在时势的推动下;各种身不由己了;
没有足够的后手和准备就坐上去;待到能够镇压内外局势的大摄身故;内外蜂起扰动;那真是祸起萧墙;肘腋生变;张氏一族死无樵类的绝亡之路了。
而南朝在外虎视眈眈侵扰不断;就更绝了传统的大规模清洗异己的手段。
既然兔不死;鸟未尽;那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在位者;无论如何是没法做那烹狗苍弓之事的。
最多只能有所削弱;而不敢尽数剪除之;以免动摇了自家的根基和羽翼。
因此这次南逆大举侵攻;固然凶险异常;但也是个良机;籍以御敌的运筹帷幄手段。
暗中消除那些元宿老帅的影响和势力;顺带用挫败南朝举国进犯的不世之功;为大元帅府里的灵宝公;树立起足够的资历和威望来。
真可谓是用心良苦;而莫衷是一了;因此;
无论;灵宝公是如何的私心作祟和下盘手段;只要大元帅府的方略不出太大的纰漏和差错;大摄还是可以继续坐视下去的;
因此;无论那些旧部;是如何的哭诉和抱怨行事的为难和艰辛;他都只能离家躲开他们;在这里暂避一时。
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声问道
“那只南朝新军的消息;已经转交出去了把……”
“已经通过手下的姐妹们;漏给了灵宝公身边的那位……”
糖糖回答道。
“这便好……”
张德坤微微吁了口气。
希望这一个目标和消息;能够多少转移灵宝公的兴趣;而减轻自身的压力和关注。
滑州;阳武城附近;两军交锋的阵前
此起彼伏的炮响轰鸣声中;嗡嗡而过的箭矢与烟火;交错于横七竖八倒伏的人体上空;又斜斜的落在彼此的对阵之中;带来些许伤亡和混乱。
“至娘贼的;还剩几个能喘气的木有……”
满身泥点的晁军都;半趴在地上;压着嗓子喊道
“姓卢的;老子可被你害惨了……”
前后左右都得到回应后;他开始有些喋喋不休的道
“都是你引的好路数”
“信誓旦旦的说是能换身皮子换个出身……”
似乎是因为生死之间的压力;让一只表现的谨小慎微的他有所放开;毫不掩饰和保留的抱怨起来。
“结果被那些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被逼到死路上来了……”
“那陆狗头拿了我多少供奉和好处;占了多少功劳和斩获;也不过时如此……”
然后他的话语;就被一枚落在附近的火油弹给打断了;迅速喷溅开来的火花和滚油;顿时烫到周边好几个趴在地上装死的人;嗷嗷惨叫着跳起来。
然后被来自后方的弩矢;给一一放倒;却是死的不能再更加透彻了。
但好歹;这次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是那只令人生畏的“满万不可敌”;
虽然对阵的也是南朝新军的旗号;还有不少威力巨大的火器;但是比起前者依靠列阵打出来的;绵密而充满韧性的持久杀伤;还差了点后劲;准头也有限。
因此;这几阵下来他们这些阵前前驱;总算还是有不少人得以活了下来;趴在地上装死以捱过这一阵子。
灼烧的尘烟逐渐散去后;晁军都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
“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
把这话说出来;他顿然如释重负的打开了话匣。
“还有柴老官你不安心上山;老是想着重新招安后广大门楣;现在命都要没了;“小旋风”都变成死旋风了;还怎么光大……”
“闭嘴;姓晁的;别以为道上叫你两日哥哥;就自视甚高了……”
柴官人也有些恼了;丢过来一块土坷垃。
“惹急了咋家;就和你在这做一场如何……“
“别别现在大伙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眼见两人又要别起苗头来;别号“玉麒麟”的卢头领;刚忙和稀泥道。
“这你嘴快多嘲讽几句除了于着火;又于事何益呢……””还是多想想我辈如何脱出这个死地吧……“
同一个时间;徐州的前沿军行司;却是有些紧张纷忙的味道;
各种质疑和催促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那些北军残余;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
“回防后路的广威、永兴、奉国、安国诸军;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