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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刚刚喊的是“夜已过半,平安无事”,现在应该是子时了。
我推开门,巡逻的人刚刚过去。
我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想去看李植,也想去看萧赫最后一眼。
李植现在还昏迷不醒,萧赫他……
萧赫他应该就在主厅那里——就是今早开会的那个位置。
从这边过去,势必会被值守哨所的哨兵看到……郭虔瓘不许我下床,他说疾医说我好了才准我去看。
其实就是变相把我软禁了,我现在未必能走的出这个门。
可是我必须去看……万一那个人不是萧赫呢?
毕竟有之前杜岘的先例……萧赫壮得跟大力水手似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但……郭虔瓘跟萧赫同僚三载,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脸站出来指责萧赫。
——这样和那些道德绑架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哪儿有资格指责他……我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呢……
我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本来松垮的发髻被我抓散了、都垂了下来。
风忽然猛烈地吹过来,头发纷纷往眼睛里钻,弄得我眼泪忽的就掉下来了。
我猛地给了自己胳膊一巴掌、紧接着又甩了脸一巴掌。
我使劲拧着自己的腿。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可是我什么却都做不了。
我第一次开始厌恶我自己。
如果我坚持跟李植说就好了,他肯定会多加小心,也许就酿不成惨剧了;若是我有足够的力量,能挣断绳子……
也许我当时气昏了头,不会制止萧赫,但,多半会追上去跟他一起去……
可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会……
我根本帮不上忙。
我只是个累赘……
无论是现世,还是唐朝……
我都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累赘。
现在,萧赫死了,李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我没有穿越过来就好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本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现在死掉,也已经多赚了大半个月。
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什么都结束了吧?
我折回屋里,从桌子上拿起火折子把灯盏点上;灯油是限量供应的,这点儿量显然不够。
灯盏是那种油脂线灯,灯芯足足有一厘米粗,是用麻线捻成的;我不知道灯油是什么油做的,反正闻起来很香,像是动物的脂肪。
我端着灯盏,走到窗户前。
窗户是纸窗户,一戳就破;同样,一点就着。
粮草堆和这里相隔较远,真的烧起来,应该也蔓延不过去。
我把灯盏放在窗户旁,火苗瞬间点着了纸窗户;火苗吞噬了窗户纸之后,开始蚕食窗户框。
纤细的窗户框很快被烧断,断了的细木条落在桌子上,把谢燮的信封点着了。
我赶忙把信封捡起来,使劲甩在桌子上,这才把火苗扑灭了。
可这边刚把信封救下来,那边信纸又被烧了个大窟窿。
我把谢燮的信用力抱在胸前,不争气地又哭了起来。
如果我也死了,谢燮他们会有一丢丢的难过吗?
可是,如果我活下去,他们知道了萧赫的死都是因为我的时候……
我不敢想,我害怕。
可是我忽然怂了,我不想死……
萧赫说,这座山上有很多奇景,我都还没有看过……
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到杜老师长大……
我还没看过大唐的壮阔河山……
我还想去周游世界……
我不想死……
我想等到李植醒过来、当面跟他道歉……
我想把我犯过的错弥补了之后,再去死。
我不想我死的没有意义。
自杀最忌讳我这种临了了打退堂鼓的。
我把棉被扯下来,使劲地砸在窗户上。
火不大,两下就被扑灭了。
我累得气喘吁吁,手上满是灰点儿。
估计脸上也是一样吧。
我忍不住笑了。
先是咧嘴笑,又变成了呲牙大笑。
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抹了把眼泪,抱着谢燮的信嚎啕大哭。
对不起,原谅我没能照顾好萧赫。
我会努力替萧赫活下去的。
就像当初决定替杜岘活下去一样。
我在心里说,好像谢燮站在我面前一样。
第100章 别了,萧赫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
我一大早就醒了,爬起来穿好缺胯袍后,跟着其他人后面训练。
刚出来,就听说郭虔瓘的调令来了;郭虔瓘被调至北庭都护府,担任副都护。
我早上和他打了两次照面。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失火”的事儿了,郭虔瓘自然也不例外。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但是两次都被身旁的人打断了。
我也就识趣儿地走开、躲开了。
今天是我来到军营的第四天。
第一天到的时候是清晨,差点儿没有饭吃;第二天发了大水,受了风寒;昨天醒过来就是下午了。
做完晨操,就听说新兵来了。
原本第二天下午就该到的新兵,由于暴雨突袭迟了两天、直到今天才到。
带队的军官看起来很眼熟,我想了想,是当初和萧赫一起征兵时、强弩那边的面试官。
那日指挥抗洪的军官站在门口附近,郭虔瓘也在门口。
他们在进行交接仪式,我趁着他们注意力都被那边儿吸引过去的时候,溜到了主厅。
主厅其实就是个大帐篷。
里面并排摆放着八个担架,每个上面都用亚麻白布蒙了起来,看不清里面到底是谁。
我以前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对于死去的人、死去的生物还是不敢碰的。
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是因为心存敬畏;敬畏生命,所以不敢亵渎。
但是,他们里面有一个是萧赫。
我必须得找到他。
万一他没有死……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当面跟他道个歉。
我走到担架旁,布盖的不是特别严实,能清楚地分辨出哪边儿是头,哪边儿是脚。
我走到最左边的那个担架旁跪下,说:“郎君,对不住。”
我把布掀起来,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稚嫩地脸庞看起来黄黄的、几乎没什么血色。
被水泡过的人,大多肿胀着,他也不例外;他的脸浮肿着,长长的睫毛被肿胀的眼睑挤压着,边缘有些翘了起来。
多好的年纪,就这么断送了。
我把白布蒙上,盖住了那张年轻的脸,“愿你早日安息。”
我站起来,走到第二个担架旁边,跪了下来,“郎君,对不住。”
我伸手把布掀起来,下面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他的头发是自然卷,五官也要深邃些;看起来应该是胡人,具体是什么种族的,我分不清楚。
他的脸也有些浮肿,但脸却很红润;他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面,睫毛扑闪,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似的。
原谅我脸盲,我感觉他长得很像长安街角卖芝麻饼的小哥。
我抬起白布,慢慢地遮盖住了他的脸,“愿你早日安息。”
我说完,站起来走到第三个担架旁边,跪下,“郎君,对不住。”
我揭开他脸上的白布,不知道是不是我用力过猛,我感觉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吓得我下意识就把布丢了下去。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没什么反应,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轻轻地掀开了蒙在他脸上的白布。
也不是萧赫,这是一张十八九岁的脸,比一般人高出许多的鼻梁好像在说他是个混血儿似的。
他睫毛不是很长,但是很密,像小刷子一样。
略微浮肿的五官看起来居然有点儿萌萌哒、像是婴儿肥似的。
我把布给他盖上,“愿你早日安息。”
我走到第四个担架旁,跪下,没有说话,也没有揭开他的“头纱”。
因为第四个担架特别扁,看得出那是个特别纤瘦的人;而萧赫肌肉很发达,跟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