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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目不能视,虽然是个兽人,但战斗力基本等于没有,他本来趴在一个兽人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甩了下来,回头土脸地摔在了地上,这时,他听到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熟悉的号角声。
那是巨山部落在战争的时候,召唤勇士们冲锋时所用的牛角号。
他是个瞎子,看不见那对面的山头上迎风招展的巨山旗帜,看不见为首的洛桐带着本应被缠住的巨山一干勇士们冷冷地看着这边,也看不见洛桐突然一挥弯刀,那百十个的执剑半兽形战士和咆哮的巨兽们呼啸而来,和那些追着幽灵部落的人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形势。
但老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被人给坑了。
这场战斗结束得仿佛秋风扫落叶一样。
长安没见过这等阵势,呆呆地单手搂着他的刀,还没想起来把自己的手腕归位,战斗就已经尘埃落定。
幽灵部落的悍匪以及巨山的叛军一个不漏,全部伏诛。
那幽灵部落后面的追兵带着几种不同的旗子,看起来是几个部落的联盟,巨山首领洛桐走上前去,对那些追兵郑重地弯腰行礼,口中说道:“从我的部落里出的叛徒,惹来了贪婪的豺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几个部落的联军互相看了看,中间走出一个面带悲痛神色的男人,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回了个礼,说道:“我们回来晚了。”
然后他低下头,似乎在勉强抑制着什么,嘴角绷得紧紧的,过了好半晌,才又道:“仇人已经死了。”
众人便都明白,男人这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意思,没有迁怒别人。
接着,男人走到华沂面前。
长安这才从华沂背上跳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抬手“嘎啦”一下,利落地复位了自己的手腕。
华沂化成人形,只见那男人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你救了阿叶,以后就是我卡佐的朋友,也是我们黑鹰部落的朋友,如果你有事,告诉我们,或者找人传个信,我们都可以为你去死。”
华沂抬眼望去,远远的山坡上,一个年轻姑娘正坐在一只巨兽的背上,正是他救下的那一个。
卡佐说完,用力拍了拍华沂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洛桐身后一个人突然出声,那是个温和好听的男声,仿佛一缕清风似的,和这残酷的战场格格不入,只听那人说道:“卡佐兄弟,不忙走。”
长安无所事事地看热闹,循声望去,几乎吓了一跳。
那人脸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花花绿绿一圈一圈的,活像个五颜六色的杂毛大鹦鹉,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脑袋上戴着一个足有两尺高的帽子,就像在头上顶着个塔,下面还用兽皮围着,上面就完全软塌塌的了,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晃,好像个会行走的大灯笼。
只听华沂轻叹了口气,仿佛觉得丢人到了极致,几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道:“索莱木。”
“大灯笼”往前一步,直接走到了与洛桐并肩的位置,说道:“黑鹰部落这回遭到了大难,到现在就只剩下你们不到二十个出门打猎的兽人和一个没成年的姑娘,要怎么过下去呢?”
卡佐脚步一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大灯笼”索莱木便弯下腰,用他清风般的声音诚恳地说道:“加入我们一起生活吧,你们可以搬到河那边的沃土上,接管这些害死你们亲人们的叛徒的财产,巨山对你们会像对家人一样公平热情。”
卡佐愣了一下,随即表示要和自己的族人们商量。
于是当夜,住在不远处的几个部落相继散去,卡佐与洛桐等人便要在这个山谷中留宿休整一宿。
华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和洛桐将任务交待了,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
他却不忙交接部落的事,而是抬头看向长安,那少年依然不往人堆里凑,颇有一点不合群,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果子,正自己啃得不亦乐乎。
华沂突然一笑,向他走了过去。
长安正坐在一个小火堆旁边,华沂人高马大地往他面前一站,几乎挡了他的光,他抬起头来,听见华沂说道:“和卡佐一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长安吃东西谈不上文雅,一口咬掉了果子的一半,撑得一侧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今天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你就是我华沂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或者找人传信,我可以为你去死。”
番外一天下第一刀
世上最好的刀,是一把尖刀。听说它薄如蝉翼、轻如鸿毛,连学步的小孩也拿得起来。
因为薄,所以阻力极小,拿在手里,能快到人们无法想象的地步,也因此极其锋利,能把一根头发丝纵向劈成三段,也能将人的脑袋砍下来,人却要走出十几步以后才能发现自己尸首分离。
这把刀是真实存在过的,它的主人曾经带着他走过了整个大陆。
它的主人生在森林覆盖的北方大陆,去过被冰原覆盖的极北,也走到过连着大海的东境,在一块礁石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他还到过城邦林立的南方、以及南方的再南方……
刀主人是个兽人,却只在搬东西干重活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化兽,他喜欢以人的姿态出现,天生的爪牙都被他藏了起来,当他不言不动、不露出兽纹的时候,简直就像个略微高大些的亚兽。
他是个刀客,从来认为,最好的刀只需要一侧有刃,刀背是什么,刀柄是什么,有多重,有多宽,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腰间的凶器就是那么的柔弱,轻轻一掰就断,然而这并不妨碍它仍然是天下第一刀。
这把刀历经风霜,斩断过无数人的脖子、撕开过无数猛兽的咽喉,每一个凹槽里都有染血的魂魄浸润。
然而有一天,它还是断了。
世上没有什么刀可以永远不断、不卷刃,纵然出身再不凡、主人再爱护,它总是一种收割性命的凶器。
老人说,这些东西本是普通钢铁打造,但从被打造出来到报废不能用,终其一生,都沾满了煞气和戾气,因此有了生命。也因此……总有一天,它薄成一片刀背会难以承受,所以总是无法长久。
最好的刀,总是会断在它的主人手里。
青龙部落的大长老一直记得那青年人的模样,青年被带到大长老面前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肩膀上站着一只好像通灵性的鸟,叽喳乱叫着。
青年一条腿断了,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胸前,不自然地扭曲着,他们只能把他抬进来,然而他恍然未觉,只是低着头看着他那把断成了两截的刀,出神。
大长老看了他那把断刀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个能怠慢的人,他嘱咐部落里的人把他当成贵客,又找了医师去照顾他。
照顾了几天,医师告诉大长老,这个男人腿上是新伤,骨头断了,接上还能自己长好,可是左手却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了,算是废了,以后恐怕再也做不了什么精细的事了。
青年男人看样子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在青龙部落里住了五六天,为人虽然略显冷淡,却十分有礼,大长老每次去看他的时候,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除此以外,他便一直在那里摆弄他断了的刀。
大长老只看了一眼那刀柄,便明了,问道:“你用的是左手刀?”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被绑成了一团,却麻木得不怎么感觉得到疼的左手,轻轻地点了下头。
大长老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然而那男人却突然开了口,他说道:“长老,你年纪大了,见多识广,你说人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可笑的错路上走呢?为什么有时候,你觉得花好月圆,却偏偏没有一个好结果呢?为什么待你好的人,你总是要忽视他,总觉得是理所当然,日复一日,平淡得连想也想不起来,偏偏那些辜负你的,才是叫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恨得刻骨铭心呢?为什么我们能记得住的都是不好的事?”
大长老愣了片刻,手中习惯性地把玩着他已经摩挲旧了的骨牌,说道:“也许是因为稀奇吧?”
男人奇道:“稀奇?”
大长老道:“你平生遇到的都是好事,所以碰上一两件坏事,就会记个刻骨铭心,反过来呢,如果你平生遇见的都是坏事,碰上一两件好事,也是一样。兄弟,人和刀是不一样的,便是那些马上用的弯刀,看似盘旋而出,其实刀刃走得也是直线,可人不一样,人如果给蒙上眼睛,走着走着,就会走成一个圆。走着走着,你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还能分得清对错,说明你还不赖。”
男人沉默下来,用没有受伤的指尖摩挲着断刀的刀背。
大长老接着说道:“我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这小小的部落,论见识,比不上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