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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元一听见,视线终于移离了窗户,瞧着王芳。
王芳继续说:能够长期留在武当山,又打听得到这么重大的消息,这探子必然不是什么役工之类,而是武当弟子无疑;像武当这等隐居深山的大门派,门户森严,要安插或是收买一个弟子绝不容易,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说到这里,王芳已经毫不避忌地盯着李君元身上那块翠玉。
宁王爷意欲招纳武林中人,看来筹划已久。
李君元微笑着,解下腰间佩玉,轻轻塞进王芳掌心。
王爷本就爱惜天下豪杰,出手从不吝啬。
王芳的嘴巴笑得像裂开来。那块美玉无声无息消失在他衣襟口。
只有一事,王某想不明白,要向李先生请教……王芳说着伸手一指窗外。
李君元当然知道王芳问的是什么:宁王不过是想拉拢收纳这干厉害的武者,何以又要促成一场大战?
李君元把双掌拢进衣袖,抱臂胸前,看着这支武者军团,分从南门大街东、西两头行进。正走近这边来的是西军,八卦门的尹英川和少林和尚圆性,在那数十人中格外显眼。李君元特别注视半身铜甲、神容勇猛的圆性。那气势令李君元露出满意的表情。
世上就是有些很奇怪的人,金银财宝收买不了,官爵权位打他不动。只有尊严和胜利,只有斗争,才能教这种人欲望沸腾;当他们生起欲望时,我们才有机会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李君元俯视走到临仙楼下方的武者行列。
同时,正在窗户下方走过的圆性,全身都进入了战斗状态,五感异常敏锐,马上就发现李君元来自二楼的目光。圆性止步,仰起半戴面具的脸,一双大眼朝他直视。
李君元被这个和尚猛瞪,瞬间背冒冷汗,一时接不下那番话。他勉强维持笑容,却也慢慢把视线垂下了。
圆性看见,就像一头野兽发现眼前的并非厮斗的对手,脸上警戒的表情消失,没有理会李君元,继续随大队向前走。
李君元感到压力消失,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离开窗户,进入厢房内阴暗处,用衣袖抹抹额上的汗珠。
王芳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倒不觉得奇怪——在豹房的比试里,他已经见识过武当高手的非凡气势。
李君元呷了一口茶,定过神来,这才能够继续刚才未完的话。
你也看见了。他们就是这样的狂人。要招揽这种人,必先得制造机会。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打起来。
◇◇◇◇
敌方大军已经出动。再不是避忌的时候了。
一得到方济杰的急报,桂丹雷、陈岱秀、锡晓岩及五名兵鸦道武者,迅速在迎风客栈的后院马厩前集合。
八人也不顾引起客栈里的人侧目,各都带上了兵刃,把身上便服的衣袖和袍襬都绑好。其中身材最高大的兵鸦道弟子符元霸,更索性将袖子撕掉,露出两条硕壮的臂膊。他跟已死在成都的同门李山阳一样,专修武当斩马刀法,那长柄朴刀竖起来高及鼻子,虽已用布包着刀刃,还是十分惹人注目。
即将要以不足十人之力,跟二百人对抗。可是这八名武当战士,没有显露半点紧张的情绪。
——这份自信,就是武当派最强的武器。
焦红叶、符元霸等五个兵鸦道武者,早前未能随同叶辰渊远征四川,并非因为实力不足,而是当时正好因为锻炼受伤,被迫留在武当山。如今伤早就养好了,满心都是不能随队出征的憾恨,早已积蓄一身涨溢的精力和战志。
而锡晓岩,自从得知兄长锡昭屏的死讯后,恨意无处发泄,一路从武当山到西安,晚上作梦都在想着跟其他门派的人拼斗,睡醒时双眼都是红色的。
——就如已经饿透了的狼群。
掌门真的在西安府里吗?焦红叶粗糙的棕色脸皮皱起来,手掌紧握着腰间剑鞘。那些人会不会是出城?……
假如是出城,就没必要分两队走了。而且也没带车马。桂丹雷摇摇鬈曲的乱发。这样分头而行,看来是要在城里搜寻掌门的所在。
同是镇龟道资深弟子的陈岱秀却插口:我倒担心是计谋……说不定他们猜到,我们这些武当派的后援已经来了西安,于是假装出击,先引诱我们出来。分成两股,就是要分散我们的兵力。
在场八人里,陈岱秀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白净的脸略瘦削,没甚特征气势,即使腰带上佩了武当长剑,怎样看也像个儒生,多于一个天天拿刀剑利器过活的武人。
但桂丹雷与他同门学艺多年,深知这个师弟心思头脑出众,就连副掌门师星昊处理日常事务,也极倚重陈岱秀。因此这次下山援助掌门,桂丹雷二话不说,第一个就挑他。
桂丹雷心想陈岱秀所说不无可能,也无言在考虑。
我们还在等什么?
失笑说出此话的是锡晓岩。他一条右臂仍用黑布包缠在腰腹前,左手摊了一下,两眉垂下,摆出一副没好气的表情。
就算是陷阱又如何?是也好,不是也好,我们难道不去吗?不用选择,也就没有分别。根本就不必理会他们想干什么。
他伸手拍拍背后那柄长刀的缠藤刀柄。
我们可是武当派啊。
桂丹雷一听见这句话,一双大圆眼怒瞪着锡晓岩。
但眼睛下面的嘴巴却是咧开来大笑。
妈的。桂丹雷说:竟然要你这臭小子提醒。真惭愧。
八人相视一眼,也都豪迈笑起来。
樊宗在哪儿?陈岱秀问。
桂丹雷摇摇头。方济杰已经在找他。可是等不及了。
他说着,双手交互捏弄着。八人里唯有他一个没带兵刃。但是只要看一眼那双厚得惊人又满布斑驳痕迹的肉掌,就足以断定:那绝对是兵器。
不管哪边是虚,哪边是实,我们也得兵分两路追上去。桂丹雷扫视一眼众同门,下达了命令:陈岱秀、锡晓岩、唐谅、符元霸,你们四人去追东面那队。
他瞧着其余三个兵鸦道弟子焦红叶、尚四郎、李侗:你们跟着我,往西。
桂丹雷如此分配,主要是考虑实力的平衡。
现在马上就追上去打吗?李侗问。
先别急着开战。陈岱秀说。尽量不要被他们发现。首先还是得让他们,带我们到掌门的所在。
你认为要怎么办呢?桂丹雷问师弟。
陈岱秀略想了一阵子。跟踪两队敌人,还是交给『首蛇道』的同门。我们则抄小巷,各往城东和城西找个地方躲起来,准备随时接应。
好,就这么办。桂丹雷看见锡晓岩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拍拍他的肩头说:不过一找到掌门,就不必再跟那些家伙客气了。
哼!锡晓岩冷笑:我只是怕掌门一出手,我们就连玩的份儿都没有呢。
桂丹雷那双铜铃似的眼睛再次扫视各同门,一头棕色曲发扬动。额上那行符文刺青皱成深坑。
那些人既然敢动我们武当派的掌门,我们就不妨把西安府的街道变成尸山血海吧。
第二章东军
颜清桐早就吩咐在前面领路的镖师,尽量加快脚步,因此这支东军在街上前进颇快,渐渐朝城东大差市进发。
燕横、戴魁、李文琼皆脸色凝重,心神极之集中,并没有留意行走的速度。虽然己方人多势众,但对手是以一人之力摧毁整个华山剑派的姚莲舟,不由他们不紧张。
倒是紧随后面的秘宗门韩天豹,江湖历练丰富,察觉有些异样。
这姓颜的……有点儿古怪。他悄声向身旁的董三桥说。董三桥所想也一样,向师叔点点头。
就在这时,后面街道远处传来急密的马蹄声。
即使是平日,有人在城内街道策骑已不寻常。更何况是这样的日子?队伍最后头的武者立时紧张起来,一个个转身举起兵器,注视来者何人。
——难道是武当派的?……
直奔而来的是一匹甚高骏的白马,跑姿非常优美,但可见骑者身材细小,隐隐见背后一双兵刃随着奔驰而起伏。
马儿跑到东军队列的尾后距离数步处,骑者才勒住座骑人立止步。前蹄再着地后,那娇小的身形顺势就跃了下鞍,骑术和身手非常灵巧,正是背负双剑的童静。
群豪看见是个娇美年轻的小姑娘,皆感愕然。虽说武当派向来都不收女弟子,但这女孩一身武者打扮,还是十分可疑。
你是谁?一个秘宗门的弟子率先喝问:来捣乱吗?
我找人。童静英气的双眉高竖,那对大眼睛在人丛里扫来扫去:青城派的燕横。
姑娘,你跟燕少侠有什么关系吗?韩天豹趋前,但还是距离童静七步之遥,恐防有诈。
我……童静不知该怎么解释二人关系,想了一想,便说:我是跟他学剑的。
胡说。董三桥冷冷回应:没听说过青城派有女弟子。
童静拍拍背上的静物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