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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杀人偿命。尔今人虽没死,不犯偿命,活罪总还是有的;从国法上讲,这也有理。县官左想右想委决不下,于是便把这个案子推上府里来,并申明了自己的意思,看知府大人有何高招来处置此案。
胡知府接得此案后,已阅过县里申来的呈词,案牍,心里已有了谱。这会儿堂审只是个公事程序。所以,三问五答之后,便做了给苗灵芝囚禁三个月的刑罚,并且还允许保释回家,还有从今以后也不再是冷家的媳妇了。这说到底和无罪释放不差许多,并且还给苗灵芝一个人身自由。
人们常说:“姜是老的辣”。这胡知府不但以一个“罚三个月囚禁”的小台阶结了这个谋夫案,并且又当堂提笔就案上即兴作了一篇十分有趣的判牍,其词曰:
“天下之大,无奇不存;芸芸众生,怪异分呈!龟颈、马尾本属风马牛不相及,花花世界,灿灿乾坤;未及牵羊,竟乃系颈。酊为凶案,引发诉讼。申冤本府,唤屈公堂。吾老行年七十,实乃孤陋少见,闻所未闻。
婚姻大事,人之常伦,男大当婚、女大当聘;女貌郎才、顺天应人。无如月老儿错牵了几许红丝,致惹的宋江杀惜,荘生鼓盆。苗灵女伴呆郎,红颜薄命;冷二牛守娇娃,白痴福艳。马尾丝害命根,形似悖理;羡双飞恼缘木,却也入情。虽谋杀至未遂,例在七除;获残生应识相勿再恋留。鸾配凤方得以,月圆花好,凤失偑鸡毁羽,理宜分披。尖讼词,让县主,大费踟蹰;年迈人,心比心,周全兼顾;囚三月,允保释,若威似恩;通人情达民意,安黎安庶。”
胡知府虽年迈,怜香惜玉之情未除。今日为苗灵芝的丽色所激动,一时心情愉悦——人得喜事精神爽——在兴头上,作了这么一篇阴阳怪气的判牍,当堂宣读了。吩咐一声:“下堂去吧!”喝声“退堂!”便回了后堂。
胡仕清回至内书房,除了袍服顶带,抻了两下懒腰,便觉到一身的不舒服。他自从做官之后不知不觉发起福来;原来枯瘦的身骨,没过一年的工夫,竟像屠户吹猪般的鼓胀起来,脸也圆了,皱纹也平了;周身的皮肉竟似年轻了二十岁——细嫩、光滑了许多。与此俱来的还添了无限娇气,动一动就力乏——,原先可不是这样。今天堂上坐了这小半天,更觉到很是劳累。这怎么办呢?当时流行的法子是抽一泡鸦片烟。想到这,立时就唤烟把式烧烟。抽足烟,便就烟榻上悠悠忽忽架了云,他就在那“云端”里进入梦乡。
得官之前,他本是饭也吃不周全的;尔今呢,一朝发跡,成为四品黄堂了。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么反过来,这知府若不清呢?不也是十万雪花银吗?不过这里外两笔帐。这不,胡知府几年的工夫,家里由当年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变而为一方首富。剩余的银钱还在鼓鼓囊囊闹得他吃睡不香呢!怎么办?娶姨太太吧,还怕一朝“黄金入柜”了,就将成为他人怀中物;所以此道染指不得。于是这神妙万端的鬼子烟儿就是最可人意的好玩艺儿了。于是他就成了“瘾君子”,並且日见其深沉。
过了几天,就在那次坐堂之后的一个下午,因为时值深秋,不但钱粮、税课事繁;且又乱民贼子也日渐猖獗起来。胡仕清做为一府之长,怎不事事连心?因此他便觉得每天需要多吸两泡子方能应付得来。这不,这会一口气就吸枯了一个泡子,这才觉得过足了瘾,周身里外都舒服透了,连脚趾丫儿都在丝丝麻麻的,如同许多小虫儿在那儿爬动一般的受用。这些“小虫儿”由脚丫儿那地方起始,逐渐的“爬”上腿股来,随后就扩散到周身,以至进入了心和脑里来。这可就把人给舒服得没法儿了——手也懒抬动,脚也不愿抬,直到眼皮儿、眼珠儿也发了疆,说话之间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在先前时住的破茅屋里,忽然发现墙旮旯里出现一团白气。再仔细瞧,原来那是一只纯白的母鸡;再加仔细看去,不但有母鸡,后边还跟随着一群同样白的小鸡雏儿。这些大鸡小鸡把他爱得没法儿了!突然,他想起老婆儿曾给他讲过的故事;有那么个人,家里出现了像他才见的那么一群大、小鸡,等到上前去抓扑时,竟全都变成了银元宝——现在他眼前这奇迹莫非说也是银元宝!想到这儿,立时就心里乐开了花!于是忙抖擞精神,扑上前去捉拿那些元宝;不料竟一下扑了个空!一惊之间,——醒了!睁睁眼,呀!原来是个梦。摸摸心口,还让梦里给乐得扑扑跳呢;再一清醒,又明白过来,现在是身居府衙后堂的青砖大瓦房里呢。于是心想:去那妈妈的吧!那个破草屋,莫说有银元宝哇,它有金马驹俺胡大人也不再稀罕它了!
胡仕清正在这么似梦似幻,如痴如呆的胡思乱想的裆口儿,忽然屋门一响,一个茶僮进来禀道:“启禀老爷,外堂门上二爷来回:刚才在东门外河上停了一只外国人的船,从船上下来个洋人的通事,现在来到府门,要见老爷传话,现候在府门外,请示下。”
胡知府一听这话,立时醒过神儿来,心里直觉得“突突”的没了底儿。因为他最怵的是洋人;他虽然没看到过那些“英吉利”、“法兰西”、“米粒尖”、“德意志”、“俄罗斯”、“葡萄牙”之类的红毛鬼子都是什么样儿,可是他听说这些鬼子都十分难緾,动不动就洋枪洋炮打上门来;一打,就得给银子,再不就割地。中国有句老话,说是:“房子、地不让人,老婆、孩子不让人”。可是,为了鸦片烟,朝庭不是把香港割让给了人家了吗?这最不能忍让的土地都割让了,不是就到了实在也顶不住人家的地步才割让的吗?转过来说:朝庭嘴唇一动,我就平地青云,飞黄腾达,坐在高堂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这般威势!按这么推论:朝庭一口气能吹我到这般;而洋人又能把朝庭治服得割地赔款,服贴在洋人脚下;那么这些洋人之凶恶该当如何,不是就不言自明了么!
他从来读的都是那些“诗云、子曰、之、乎、者、也起、承、转、合,对于那些“尖”、“利”之类的可就甚是生疏了。先也听说些外国;但是说什么“波斯”、“天竺”、“流球”、“暹罗”这些名堂;但这些番邦化外都和中国怪好儿的;有的还进贡纳好,以求庇护。谁知这几年又冒出这么些红毛鬼子来,还又这么凶恶霸道。谁要弄不好,得罪了他们罢官还算好的,像林则徐那么样两广总督的大官儿都给充军发配了!做成个官儿是那么容易的吗?只说是“书中自有黄金屋、顡如玉、千盅粟”;哪想到“书中还有红毛鬼”这个魔障!尔今他们找到门上来!我的大成至圣先师,我的关帝、岳王;这倒让我向谁讨主意去呀!万一弄不好了,这班恶鬼一恼,开枪开炮,轟得城破垣颓,还要找朝庭算帐;这个罪过我可怎么担呢!
胡知府因为才过足烟瘾,所以这时候心地极其明白,在这一煞之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如此一番念头。最后,在心里做下这样的打算;即然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事总得明哲保身为上计;我今番是不求有功,但望无过;见机行事。宜刚宜柔、总以不起风波为上策罢咧!想到这儿,主意已定。吩咐:“让门上的进来,我有话问他;船上来人稍候再说。”
僮儿领命出去。不一刻,门上听差满脸惶恐,浑身哆嗦的进来,单腿打千毕,垂手恭立在一旁,等候问话。
胡知府方才已主意想定,稳住了些心神,今见听差这样,不由的又心里扑腾起来,便极力镇定着问道:“是怎么裆子事儿?仔细说来我听听。”
听差闻言,耸耸肩,清了清嗓子,哆哆嗦嗦的回道:“是是。回回大人;小小小的才才在门上当值,忽忽忽然来了了了个陌生人人,开开开口就说要见大人,让小的给给给通禀。”
胡知府见听差这付模样,知道事情不是一般。就安稳他说:“你好好说话。有甚事也不与你相干。快说吧!”
听差还是稳不住神,“小的问他是哪儿来的?並说老爷已退堂,有事也得明天办。那人就就就急燥起起来,说他他这事事紧急,一一定要立见大人。随后又说‘他是英国兵船上的通事。这是奉英国将军的命令来的,要见不着大人,他们将军就要开炮把城给毁了。所以一定要马上见。他还有些话不太好听,小的不好学了。大概见了大人他就能说。小的觉着事关重大,不敢躭悮,以此来回。”
胡知府听到这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