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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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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的要人登记册中,此前没有任何人愿意花点力气,把她与码头关卡上巡捕记录案卷中的某个不起眼的妇人联系到一起。“上等货单”提供的信息并不多,住址,职业,电话号码。政治部的警官随即展开初步调查,写出报告。现在,这一小叠报告就在他手边。在桌上,在洒满阳光的文件篮里。

    薛华立路22号这幢红砖大楼是警务处办公总部。萨尔礼服务的政治部办公室分布在北侧二楼和三楼。大楼里老是有股呛人的松香和石蜡味。萨尔礼少校对付难闻气味的办法是成排地消灭桌上的烟斗。碰到如此潮湿的春天,房间里的气味更难闻。不过一到下午,阳光可以洒满整个办公室。桑树从围墙里一直伸到外面,两个衣着破烂的小孩站在树本路⒄上,抬头仰望。上海的下午一般是安静的,尤其在这块城南地区。只有隔壁马思南路⒅捕房监狱里,几只狗不时叫两声。

    皮恩公寓的住户是个白俄女人。三十八岁。这位“梅叶夫人”——中国人这样尊敬地称呼她——看起来整天忙于她那家珠宝店的生意。店铺就在皮恩公寓的街对面,悬挂着“ECLAT”的店名招牌。就在吕班路的转角上,向着霞飞路的那一侧是橱窗,橱窗被窗帘遮住,门朝着吕班路。店铺是沿街的两层楼房,楼上住着中国人。阳台上晾着中国人的灰布褂,风吹过时,从还没拧干的衣服上,会有水滴落在那块招牌上(看起来这份报告仍旧是那位马赛业余诗人的作品。)。少校鼓励他们在公文报告中尝试更为风格化的写作,细节,他常常说,要不断地描述细节。

    珠宝店生意冷淡,自从俄国人大量涌入上海,市面上就出现很多真假难辨的宝石,全都声称是来自乌拉尔山的宝石矿。这些俄国珠宝店里都有一位蓄着大胡子的犹太人,纠结着食物残渣和唾液的肮脏胡子里,似乎还带有亚洲中部腹地的气息,像是那种巨型动物迎风招展的毛发。本地人不太相信在跋涉千山万水抵达上海之后,沙皇支系复杂的表亲们还会把婚礼首饰藏在箱子里。因此,马农特务班一位把业余时间消耗在福尔摩斯小说上的分析家说,珠宝店的营业额连房租都付不起,显然无法让我们尊贵的夫人维持她奢侈的日常用度。

    再到后来,有人把那张名单放到他桌上,还在顶端用别针夹上便条,告诉他这是金利源事件中那艘法国邮轮上的乘客。他把名单扔在沙发上,直到马赛诗人的歌喉走音般地尖叫起来,少校才把眼光放到那张纸上。是她,这不是皮恩公寓的白俄公主么?主啊,赞美她的屁股(如果看到名单就能想起屁股,那一定是诗人)。

    尽管这很可能纯属巧合。以少校的科西嘉想象力而言,如果这个女人突然密集出现,还不能引起你的警惕,他一定会说你对上帝缺乏敬意。你不相信冥冥之中有双摆布世界的大手。

    少校知道,这座大楼里的所有其他人私下里都把他叫作“罗圈腿”。像个退役后不再想着保持体重的骑师,他把巡捕房总部大楼的黑漆地板踩得嘎吱作响。少校调来没多久,政治处的气象就为之一变。他的前任同本地一些帮会打得火热。有人绕过殖民地管理当局,直接把事情捅到巴黎的报纸上。此人被调往河内。

    相比他的前任,萨尔礼少校有两样显着的爱好,一是喜欢烟斗,从桌子左面的文件篮开始,一直排到那两架电话机边上。石楠根、珊瑚、玛瑙,中国青玉。这纯属个人爱好,对政治处的业务没有多大影响。但另外一样却让政治部的下属很头疼。他喜欢让各种纸张在处里各办公室间传来递去。好像事情只有写到纸上(署上职务姓名),才能让他理解。

    少校温和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斗看文件。政治处的新气象甚至延伸到围墙外。一到春天,伸到树本路上的那十几株桑树枝总是引来一帮小赤佬,如果就近摘不到桑葚,他们甚至都敢爬上警务大楼的围墙。要在从前,楼下捕房里坐班的下级巡捕肯定偷偷从后门钻出去,抓几个进来,一顿耳光,随后就让他们擦鞋洗车,扫地揩窗。那天下午,在围墙背后的夹道里,他们再次准备动手抓人,却被站在三楼窗口的少校伸头喝止。

    原本政治处里分几个科,科下还有组。处里的中国人都归华人督察长管,他手底下还有两个华人探长。外国人(不管是安南人还是法国人)归外国人一块,中国人归中国人一块。法国人要找中国人办事,就先来找华人督察长,然后一级一级往下分派。但少校一来就把规矩打乱。少校用那双罗圈腿踢开楼里的每间办公室,从各个部门抽调人员——全凭他的个人喜好,统统塞在他新成立的马农特务班里。他每天早上召集他们开会,躲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处里其他人把这叫作少校的私生子晨祷会。最让处里法国人生气的是,一大半私生子都是中国人。少校的理论是,政治处不能高高在上,要善于和本地人相融合。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法兰西的殖民地利益。

    少校忽然想起什么来,再次看看那份名单,他注意到白俄女人不是孤身旅行,她有个同伴。薛维世,Weiss·薛。他有些生气,他明天要在晨会上敲打他们几下,调查工作做得很不彻底。

    种种证据表明,Irxmayer公司暗中做着一种令人生畏的生意。家用金属工具及商用机械,官方注册文件提到它正在从事——或者原本想要从事的贸易业务。不像一种伪装,倒像是一种富有幽默感的借口:生意难做啊。我们只是比别人做得更专业一些。

    实际上,Irxmayer公司向亚洲各地装箱托运的都是枪支弹药。坚韧的防雨布和柔软的干草,底下是可以用来暗杀、用来玩俄罗斯轮盘赌、用来吓唬人,用来做随便什么你想做的事甚至用来发动战争的杀人武器。

    ⑴Route Stanislas Chier,今建国中路。

    ⑵Pétanque à la lyonnaise。

    ⑶一种英国风格的委婉表达方式,意谓“你可能会注意到……”。

    ⑷同上,一种委婉语,意谓“进一步调查后似乎发现……”。

    ⑸作者似乎在此引用信件中的原话——“极其慷慨,我们要说……”。

    ⑹“混血的英国公民”。一种当时通行的说法,甚至出现在正式文件档案中。

    ⑺暹罗人。

    ⑻曼谷。

    ⑼柔弗,在马来半岛南部。

    ⑽厦门。

    ⑾汉口。

    ⑿赤塔。

    ⒀海参崴。

    ⒁根据第三国际决议,越南共产主义运动指挥机构将迁往中国南方,其领导人不日抵达本埠(上海),其人名:莫索、阿利敏。

    ⒂Avenue Dubail,今重庆南路。

    ⒃“上海的重要人士”。

    ⒄Route Albert Jupin,今建德路。

    ⒅Rue Masse,今思南路。

    四

    民国二十年六月二日上午九时五十分

    特蕾莎的福特汽车刚转过围栏门,玛戈就朝车子跑过去。

    这里是上海猎纸赛马俱乐部⑴的营地,在小河北岸。这条小河,地图把它标作罗别根河⑵。游戏的规则是这样:比赛前由俱乐部指派专人,背着一只装满碎纸的大布袋,把这些花花绿绿的纸撒在路上,骑手必须沿着它们标识的路线跑到终点旗杆。三十年来,俱乐部始终让阿保去抛撒那些纸屑,从阿保那颗滑稽的中国脑袋里,时不时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把碎纸扔在石头缝里,草丛下,还会把它们藏到土沟或是桥洞里头,有一次,他用鱼线把纸头吊在河水当中,结果好几个人掉进河里。没人猜得到阿保的鬼主意,每次比赛的行程都是个谜。所以布里南让玛戈抽空多看看地图。

    地图是由俱乐部早年那帮拓荒者们勘测绘制的,它们随心所欲地命名——“Three virgins Jump⑶”啦,“Sparkes water Wade⑷”啦。玛戈曾经好奇地问过布里南:“中国人把它们叫成什么呢?又不是在租界里——”

    在这点上,布里南的说法和她丈夫如出一辙,全都是殖民地的老派冒险家那一套:“我们不去管他们的叫法,我们给它们命名,它们就变成我们的啦。”

    她的丈夫,“卢森堡联合钢铁贸易公司”驻上海的总代表弗朗兹·毕杜尔男爵⑸热衷于土地投机。他正打算买下罗别根河附近的一块农田。因为他听说“连瘸腿的维克多爵士都把脚伸过去啦”⑹。工部局正打算把朝租界西部越界筑路的范围延伸到这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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