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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么?”觋子羽忽然微笑起来,这两种极端的情绪突然转换,在他脸上显得极为诡异,“这个世上,除了桑儿,我对每一个人都恨之入骨。”
少丘不再说话,撩起衣袍,伸指轻轻一划,一幅衣襟裂开。他缓缓将衣襟蒙在了双眼之上,这才慢慢转回身,平淡地道:“从此之后,我不愿再看见你。”
觋子羽愕然片刻,心中忽地涌出一股酸楚,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涌上心头。白苗死了,许地走了,少丘遮起了双目,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带有他往昔记忆的人了。
从此他孤寡一人,站在绝峰之上,面对整个世界了。
“哈哈哈——”觋子羽桀骜地长笑,撕下一缕锦袍蒙住了双眼,“哪怕众叛亲离到最后一人,我也要站在这大荒的巅峰!”
两个昔日的玩伴相隔数丈,遮蔽着双眼,沉默不语。
“还记得咱们从前在空桑岛上做的那首歌么?”少丘道。
“哈哈,怎么不记得?咱们在空桑之林里开荒时,一起做的。采用祭辞的曲子。”觋子羽笑道。
“击壤歌,击壤歌,仰观俯察如吾何。
西海摩月镜,东海弄日珠。
一声长啸天地老,请君听我歌何如。
君不见三万岁前开天地,眸化日月足成泥。
又不见大荒洪茫未开时,蚁聚巢居生哀哀。
高人一去世运倾,或者附势类饥鹰。
况是东方天未白,非鸡之鸣苍蝇声。
朝来暮去如蝼蛄,蠛蠓镜里寄死生。
犀渠象弧啖人食,古来英雄埋尘土。
失固不足悲,得亦不足惊。
秋花落后春花发,世间何物无枯荣。
十年漂泊到如今,一穷殆尽猿投林。
平生舒卷云无心,铜剑挂壁亦喑喑。
噫吁嘻!豪猪靴,青兕裘,一谈笑顷即封侯。
后鱼才得泣前鱼,予之非恩夺非雠。
休休休,俯视八尺躯,沧海渺一粟。
忆昔垂髫时,牵衣觅李栗。
回头华发何萧萧,百年光阴如转烛……”
两人唱和多时,一起大笑,同声歌道:
“不编茅兮住白云,不脱蓑兮卧黄犊。
仰天拊缶兮呼乌乌,手持鸱夷兮荐醽醁。”
“杀——”
“杀——”
一曲歌毕,激越的狂吼同时从口中呼啸而出,吴刀划破长空,天地撕裂,虚空撕裂,心中的最后一抹情谊也撕裂。黑洞漫卷,满天满地都是这无所不在的吞噬之力。
与此同时,少丘的身前涌出了一颗浩大的金色星球!那星球夹杂着五彩之色,神秘悠远,竟把明月都遮蔽了。从山下望去,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剖开了天地,而天地尽头,孤峰之上,却涌出一颗巨大无匹的金色星球!
敌对双方的数万大军目眩神驰,在惊惧与渴盼中凝望着这一场冠绝大荒的巅峰之战。这一战,双方实力尽出,再无留手。
无声无息中,黑洞虚空剖裂了星球,仿佛一张黑色的纸,从星球正中一剖而过,漫天忽然烟花璀璨,这一刻,八万人的眼中丧失了一切,空间不在,时间凝滞,山峰化作一缕雾气,他们仿佛置身于宇宙空间,无数的星球从这一颗母体中爆炸而出,白炽、碧蓝、土黄、深黑、橙黄、红棕,它们彼此纠结、旋转、吸引,仿佛挣脱了混沌的束缚,争先恐后朝着无穷无尽的宇宙深处逃逸而去。
黑洞裂隙横亘宇宙,无数的星球被吞噬其中,又有无数的星球逃逸而去,射向宇宙的最深处——那是一个凡人的身体。
奇异的宇宙空间景象只是一瞬,有如波纹般一闪,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山峰依旧耸立,明月依旧照耀,自己也依旧站在原地。仿佛方才的一瞬,数万人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后,那两个孤独桀骜的少年依旧面对面站着。少丘衣衫尽裂,从额头到小腹,现出了一道黑森森的裂痕。裂痕上,金属之色与漆黑之色相互交织纠缠。
而觋子羽,却是浑身上下布满了孔洞,那些孔洞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觋袍。
唯一未曾变化的,是两人眼上的布条,仍旧遮着双眼,看不见对方。
“你败了。”少丘淡淡地道。
觋子羽心中苦涩,虽然看不见对方的伤势,但他精神力通神,对自己的伤势却是了如指掌。这一战,摧毁了他所有的生机,若非吴刀在手,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他早已倒下。
吴刀的恐怖,就在于它拥有着天地最初始的能量,它不会让自己的宿主死去,除非他想死,或者说他的精神已经无法再与吴刀联系。
“我没有败……”觋子羽脸上似哭似笑,他缓缓地伸出手,摸着怀中的玉盒。所幸那玉盒不曾损毁,那里面藏着一滴灵水,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吸纳灵水,与精神之精相结合,成为人间之神。
可是……
“少丘,你说,大败所有的对手踏上大荒的巅峰,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哪一个更重要?”觋子羽平静地道。
“你我赢得天下,最终是为了赢得什么?”少丘道。
觋子羽忽然呵呵苦笑:“你说的不错,十年奋斗,连我都不知道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少丘,若是我死了,你活着,帮我评判一下吧!”
少丘沉默不语。
觋子羽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嘻嘻地一笑:“少丘,你信不信,我终会赢你一桩的!”
说完长啸一声,身子化作一道火焰,裹着乌蒙之气猛地跃入千万丈高的悬崖之下。明月之下,那道火焰仿若流星般在夜空中御风飞行,在北方的天际划过一道火线,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第758章 击壤歌,击壤歌2
“觋子羽败啦——”
三苗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数万人的狂吼形成巨大的声浪滚滚而去,震荡着整个南荒。而炎黄人却是一片沉默,刀矛下垂,仿佛数万尊落寞的雕塑。
“陛下,战争结束了,你我何必再以刀剑来说话?”少丘淡淡地道。那声音穿破夜空,袅袅余音回荡在令丘山上。
帝尧沉默片刻:“除了刀剑,你我还有何话可说?”
“说一句曾经说过的话。”少丘道。
帝尧沉默了片刻,虽然这个少年无比朦胧,他却感觉到了这个少丘已经完全不同于三年前了,那声音沉稳,平淡,带着无可违拗的信心。帝尧忽然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大荒从此就会是他的了吧?
“哈哈,”他勉强笑了笑,“老夫曾经和你说过什么?”
“三年前,颖水鹿台。”少丘缓缓道,“我对你说过一句话:因为你我二人的罪孽,已经对大荒百姓欠下了无数血债。如今,我仍旧要对你说这句话。”
帝尧一阵愤懑,喝道:“老夫有何罪孽?老夫执政三十七年,上敬苍天,下安黎民,四海无不升平。只因曾囚禁了你,就对万民犯下罪孽了么?哼,为将者,尚且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人君!”
少丘只说了两个字:“尧战。”
“呃……”帝尧一呆,苦笑道,“老夫倒忘了,如今你已经是苗帝了。不错,你有资格和老夫谈啦!那就请过来吧!”
“谢陛下。”少丘遥遥拱手,身子一折,夜空中射过一道炫目的金色光芒,身影已经落在了令丘山的西山坡。他已经摘下了眼上的布条,脸上和胸腹之处露出可怕的疤痕,只是那黑色的疤痕正在渐渐愈合,伤口处金色光芒流转,一点一滴地驱逐着残留的吴刀气息。
炎黄战士敬畏地看着这个刚刚击败了自己的少年,沉默着让开一条通道。
于是,三年之后,少丘再一次看到了这个老人。
他早已两鬓斑白,眉目憔悴,曾经辉煌无比的八彩眉毛也有了些许灰白之色。他身穿土黄色熊罴图腾丝衣,依旧带着帝王的高贵,可是身形却已经不是当年那般傲岸,竟有了些许佝偻。
姬恺、滕公倕、伊仲子等人并肩站在他身后,曾经被帝王之威掩盖下去的人,如今满身的鲜血好杀气,竟衬得这老人愈发沧桑。
“陛下,”少丘遥遥拱手,“能在此处见面,殊为不易。”
“是啊!”帝尧一脸落寞,“为了这一战,你谋算三千里,抛下十万白骨,连苗都都不要了。此等魄力,老夫……纵是年轻时也远远不及。”
“一座苗都,十万性命,若是能换来尧战的终结,于我国已然是大幸了。”少丘直视着他道,“便是我三苗人再多,也抵不上你年年攻伐,岁岁杀戮。不是少丘舍得牺牲,而是我三苗人甘愿牺牲。”
帝尧一滞,张着嘴想说什么,忽又呵呵苦笑:“你知道么,老夫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