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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宅心仁厚,为人诚朴,一直以来就是顾虑这传闻中的天劫,才硬生生压制自己的渴望,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动体内的封印。
事实上,封印对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象征——他的人生仍旧被炎黄联盟禁锢着。
“这些我早已知道,拣重要的说。”少丘不愿提及此事,冷冷地道。
许由静静地望着他,负手在湖水上行走了几步,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他似乎在措辞,半晌才道:“老夫为了破劫天劫,已经思忖了十多年,却并未有妥当之策。但你身上的四元素封印已经破了两道,剩下两道也是支离破碎,逼不得已,只好想了个法子,就是培精换脉,疏渎入海!简单地说,就是让你令一名女子受孕,然后老夫改变这女子的体质,使她极易吸收金元素力。那么,她只要长久在你身边,而你的精血又在她体内培育,你身上的金系血脉,就会不知不觉中向她体内的婴儿身上传递!”
少丘忽然脸色煞白。
许由正皱着眉头在湖水上踱步,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叹道:“这也是逆天之举啊!本来元素血脉由诸神赐予,凡人不得干涉,老夫却要硬生生地将你的金之血脉度入另一个人的身上,若是诸神知道,只怕会给老夫降下天罚。唉,大荒之灾迫在眉睫,也顾不得了。传闻虞岐阜便是夺取了上一任火之血脉者的血脉,老夫在姑射之山与他交过手,试过他体内的血脉,并不纯正,但道理与老夫所想的大差不差,他既然能成功,老夫的计划料来是可行的。”
“你……你说的那女子……便是茎儿?”少丘嗓音沙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不错,不错。”许由有些心不在焉,学习善卷,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显然这等逆天之举也让他很有一股压力,“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茎儿。等到她怀胎足月,婴儿彻底成型,就几乎吸收了你大部分的血脉。然后老夫再封闭空间,令元素力无法逃逸,将你体内的残余血脉硬生生逼入这个婴儿的体内,这世上,就算换了一代金之血脉者啦!”
少丘彻底呆滞了,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嘴唇颤抖,也不知说些什么。
第549章 移胎夺脉
许由越推算越兴奋,一边思索,一边频频点头:“嗯,如此一来,血脉流转间,天地间凝聚的金元素力大部分会在这个过程中消耗掉,剩余的部分,即使带来天劫,威力也会小得多了。这场灾劫,就会化解掉了。”
忽然间,少丘冷冷道:“神师,恭喜你化解天劫,解了大荒之难!”
“好说,好说。”许由笑道,“希望计划能够成功吧!”
少丘呵呵惨笑,瞳仁泛红,沙哑着嗓子道:“可是神师,你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许由一怔,他还真没想过,皱眉道,“我自然知道,这个过程极端危险,一个不慎……呃,九成以上你会一命呜呼。不过老夫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危——”
“我不是说这!”少丘嘶声大喝,怒视着他,“生也罢,死也罢,我贱命一条,在你们这群神的眼中连狗都算不上,哪敢让您劳烦?可是你们身为神师,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我身为一个人的感受!”他热泪崩流,脸上扭曲,大声吼叫道,“我是个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树木,也不是任人屠宰的牲畜,我有爱,也有恨,我有自己的悲欢喜乐,有自己的生活。我就是再卑微,也有尊严,也无法容你拿我的女人,拿我的孩子作为工具!安排他们的命运,拆散我们的亲情,任你们摆布,任你们支配!”
许由目光怜悯地望着他,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孩子正处于激动与愤怒之中,但他无法理解他的情绪。神师需要考虑亲情么?需要考虑爱情么?需要在意人间的悲欢离合么?在他们眼里,这个大荒无非是一块精致的碧玉,有无数蝼蚁般的庶民在其中繁衍生息,他们对其中的每一个个体都一视同仁,没有偏颇,没有感情,他们所需要维护的,只是使这块碧玉完整无缺,让一代一代的蚁民在生活繁衍下去。一旦有一个蚁民危及到这块碧玉的完整与完美,他们的职责就是——像拂掉一粒灰尘般抹去他!
周围帐篷里的灯火纷纷点亮,少丘这番怒吼吵醒了附近的人,众人骚动了一番,又寂静下来,也许是以为他在和谁争吵吧!
湖水边寂静无边,连虫鸣都停歇了。
“夫君……”身后忽然想起一个柔婉的声音,却透着难言的凄楚。
董茎在喀丝度和朵丝的搀扶下出现在他的身后,她脸色惨白如纸,目光中透着恐惧,臃肿的身躯上罩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悄立在沙漠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你……”少丘转回身,陌生地望着她,忽然惨笑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对么?”
“从一开始,这不是一个局。”董茎的泪水晶莹地滑落,捂着嘴呜咽道,“从苑丘之野那一夜,局才开始。然后,真正的开始,却是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少丘的眼睛也迷蒙了起来,他忽然回想起初见董茎的那一刻,那时候,他背着身受重伤的甘棠,逃亡在大荒东部的荒野中,被熊弼子率军围困。然后,董茎率领这三百名鳄龙战士直冲而来,她穿着黑色的甲胄,大大的眼睛露在头胄之外,长腿夹着鳄龙的腹部,那种飒爽的英姿让整个战场黯然失色……
“那时候,我就爱上了这个傻傻的,像邻家小哥哥一般的少年。”董茎泪中含笑,柔柔地望着他道,“可是我也知道,此生已然无缘,你背上那个叫甘棠的少女,就是你一生的牵绊。你离开豢龙城,也带走了我的魂魄,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经注定,那就是在战场上厮杀,然后死在战场上,能够在临死前呼喊一声你的名字就是我最大的慰藉。”她抹了抹泪,目光幽幽地望着湖上的许由,“直到神师来了之后,和我父亲说起这个计划,我才有了一丝生机。父亲知道我的心思,他问我,你愿不愿意把自己一声的幸福毁在那个少年身上?”
董茎忽然失声痛哭,喃喃地道:“我说,我愿意。”
“神师对我说,你和这个少年之间,只会有十个月的欢愉。你会拥有他的孩子,但你将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董茎慢慢地坐倒在地上,两名女奴急忙扶住她,她失神地凝望着自己的肚子,慢慢道,“我说,十个月的厮守,总好过一生的孤独。若是能拥有他的孩子,我也满足了。后来神师答应我,会以最大的努力护住你的性命,我还考虑什么?于是,神师拆散你和甘棠之后,就有了苑丘之野那一夜的欢愉和这十个月的厮守……”
“唉,痴儿女。”许由忽然叹了口气,“老夫之说尽力。当整个地面都被地下的水流掀起,那口井……还能存在么?难啊!”
董茎忽然昏厥在地。
“茎儿……”少丘下意识地走了两步,又茫然地停了下来。喀丝度和朵丝急忙将董茎扶起来,轻轻揉*搓她的胸口。许由叹息一声,袍袖一拂,董茎嘤咛一声,缓缓苏醒,只是痴痴地望着少丘,泪水奔流。
时间仿佛就这样凝滞。不知不觉中,周围多了数道人影,归言楚、司幽、戎虎士、奢比兄弟……还有豢龙部落的龙钺等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悄然站在远处,凝望着湖边的一幕。
“茎儿……”少丘的嘴唇哆嗦着,慢慢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一股凄凉之意慢慢涌上心头,巨大的悲哀攫住了他的喉咙,他无法出声。在这个大荒世界,他一无奢求,财富、权位、名声、女人……甚至衣食住行,他只希望能找到一种感情的寄托,朋友间的肝胆相照,兄弟间的手足情深,情侣间的相濡以沫,可是,姚重华将他玩弄股掌,桑冥羽视他如生死寇仇,甘棠义无反顾决然离去……到如今,董茎也不过是将他看做一个傻瓜。
强敌与权威他可以横眉冷对,可杀人于无形的背叛与愚弄却又如何应对?
他不知道。
这时候,绿洲之外轰然震响,大地颤动,连面前的湖水都在月光下摇曳起来。
“什么人?”远处的战士惊恐地大吼,哗啦啦的战甲砰响之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守卫的三千二百名战士倾巢出动,二百人一队,迅速占据制高点,向沙山上奔去。
湖边的众人愕然望去,就见轰隆隆的震动声越来越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正在开进。忽然间,那群战士鸦雀无声,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头顶,只见月光下的沙山顶上,忽然露出无数巨大的身躯,足有三丈高下,手持粗大的黑色木杖,仿佛洪荒巨神一般,低矮的沙山被他们踏在脚下,就像一个小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