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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调阳奔到前头,大喝一声,对方却并不买账,仔细一瞧:对方穿的是红皮盔戗金甲,腰上别的是开鞘大刀。吕调阳暗骂:靠锦衣卫来得也太快了。
“吕大人,好久不见了。”只见说话那人温和施礼,略显迂腐死沉。吕调阳定睛一看,原来是谢长留,当下心下就安定了几分:论官阶,两人级别一样,都是四品官;只因谢长留是锦衣卫,官场上的排场是比自己强一些,但吕调阳同时还兼任开府建衙,是堂上官。何况这谢长留还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吕调阳因施礼笑道:“你也是收到消息,到这里来看韩大人的情况么?”一面说道,一面用手拨开了那些锦衣卫的器械走上前——换作北镇抚司①的其他人出马,吕调阳断不敢如此,但来的是谢长留,便省去了不少麻烦。谢长留看着吕调阳走上来,也不反对,转过身,俩人便被簇拥着一同进去了。
锦衣卫的力士刚把吕调阳放进去,随即又把门口封住,除了一个背着箱子的仵作,吕调阳自己的那些番役竟是一个也没让进来。吕调阳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
“太医院已经来过人,说是已经死去两三个时辰了;我亦已下令把这里围住,一个人都走不脱。”谢长留淡淡说道。
“兄来得好快,吕某真是自叹不如。”
“内侍监有人在此,故不得不慎重。”谢长留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确是突发事件,并非内侍监有意找茬,光看急匆匆派了谢长留过来,便可以明白这点,“还是,还是去现场看看吧。”吕调阳说着,把注意力收回到礼部大院。
两人走过内外场,只见所有礼部的官员站在外面,还有一些和尚。
“怎么还会有和尚?”吕调阳道。
“昨日收拾湖心寺的陈设,这些师傅们还没来得及走脱。”
“我看这些和尚大有问题,”吕调阳道,“这里是礼部的值房,怎么会有自己人在礼部动手呢?我说还是……”
“……还是去现场看看吧。”谢长留说着,用吕调阳的话封住了吕调阳的嘴。
①北镇抚司:明朝锦衣卫所属机构。
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是南北两个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是洪武十五年添设,北司专掌诏狱。宪宗成化(14651487)元年始置北镇抚司印,狱成专达皇帝,不须通过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官不掌诏狱者亦不得干预其事。
“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北镇抚司外部任务较多,经常出差全国。北镇抚司外出特务皆为“钦差”。由于北镇抚司直接向东厂负责,有时甚至越过东厂直接向皇帝负责,因此地方官员见到北镇抚司的人都是恭恭敬敬,一点都不敢大意,称呼为“上差”或“钦差”。
章九 奈落之花
吕调阳和谢长留前往韩嵇出事的值房。
穿过几层内院,到达礼部部堂大人的值事房。此时值房的左右两扇门均被打开,可看到外间是待客堂,然后是半隔的隔断墙——再入眼帘的便是内室里的书柜和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韩嵇正扑在上面,他面前倒了一个笔洗,污水顺着案几淌下来,淌成一道小沟。
“……刚进来的时候,以为韩大人是睡着了。”礼部右侍郎瞿衡站在外间开口,“只有太医院来过人,其他没人动过。”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吕调阳开问询问道,“行言,你还好吧。”
瞿衡摇了摇头,喃喃说道:“这两日点卯之前我便来了,但韩大人却是忙得连家都没回,所以我们以为,以为……”
谢长留走到韩嵇尸身面前,探着身子左右仔细看了。原来是一把小刀插在韩嵇的胸口,一刀致命,只因刀小且韩嵇又趴在案上才会被误认为是睡着了。他探出食指和拇指,比了比:这一刀位置精准,正中心脏,刀口正好堵住了出血点,因此少有血迹。
再目测一下,这把刀长三寸,宽二分,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倒像是平日里削水果的刀,不,这应该就是水果小刀。
谢长留叹了口气,又伸出瘦长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握刀的姿势,便退了回去。
“仵作呢,还不上去。”吕调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谢长留,此刻看见他退下来,忙命自己带来的仵作上前检查。
那仵作背着个箱子上前,一言不发地开始检查。
“怎么样?”趁这个空挡,吕调阳问谢长留。
“一刀致命。”谢长留简洁答道。
“行言你们竟一点声响也没听见么,一把刀插上去,韩大人总归要叫一两声的吧?”
瞿衡白着脸摇头,“我当时还在户部。”他又朝庭院里站着的司务贰副官等人看了看,众人皆摇头说是什么也没听见。
“这一刀,速度极快,位置精准,韩大人大概连叫也没来得及叫便丧命了。”谢长留解释。
“那难道,有人拿着刀对着韩大人,你们韩大人也不出声?!”
谢长留没再理会吕调阳,他开始仔细打量这间部堂大人的值事房。有些官员的值房里看不出什么,比如东厂厂公庄二的耳房,除了办事的器具,四面白墙空无一物。但是这个韩嵇似乎很喜欢在值房里摆自己的东西。明明还只是个左侍郎而已,却已理所当然地把部堂大人的值房当成自己的地方,看来他对升职很有自信。谢长留见大理石案上,按规矩摆放着各项账目,并有七八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案几后面的大柜那一边设着一个汝窑大圆肚的白色花囊,里面插着满满的红牡丹花,鲜艳欲滴。谢长留还注意到西墙上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的《烟雨图》,题的却是一篇道家字铭:养气忘守言,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主,无事更寻谁。
吕调阳同样注意到这篇字铭,暗暗念了两遍,却不解其意,更不知是何人所写。
这时,工作多时的仵作抬起头来,断言道:“自杀。”
“怎可能!”吕调阳惊讶。
瞿衡一脸的不可置信,谢长留观察到他的这个表情,又顺带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同样的惊诧出现在他们脸上,一时间切切私语有如蚊蝇:“这不可能吧。”“怎么可能,韩大人马上就要升任尚书了?”“韩大人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没看出有什么……”
这些人,今日此时这么说,到了明日却又会做出另一番不同的猜疑和流言。谢长留心中想着,一一记下了他们此时的表情神态:第一念头往往才是正确的。
“是自杀。”谢长留同样以肯定的声音支持道。吕调阳和众人转脸看看谢长留,又看向仵作。
此时仵作已经把小刀拔出,拿在手中。
“伤口斜深透内,有血污,是中要害而致死。凶器是这把小刀,其长阔长四寸,刃受损且沾有血汁。所伤痕创口处,皮肉内卷,血多花,鲜色,所损处透膜即死,是生前所伤。活人被刃杀伤死者,其被刃处皮肉紧缩,有血荫四畔。”那仵作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那不能证明是自杀?”吕调阳问道。
“凡被人杀伤死者:其尸上口开、眼开,头髻或宽或乱,两手微握;所被伤处往往在要害处,伤口分布较大,且皮肉多卷凸。一旦透膜,肠脏必出。因为被伤人见行凶人用刃物来伤时,定有争竞。若用手来遮截,则手上必有伤损;又或者有来护者,则背上必有伤着处。若行凶人于要害处一刃直接致命,死人手上无伤,其受创必重。②”仵作逐一解释,“并无他创,所以卑职断是自杀。”
“这,难道是韩大人不小心,自己撞上刀……”吕调阳猜测道。
“卑职只知道验尸,其它的,暂时还不清楚。”仵作说完,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站至一旁。
谢长留用赞许的眼光看了这仵作一眼,心里却在盘算着:仵作说的确是实情,这值房看起来也没有争斗的样子,可是韩嵇又为什么要自杀呢?要说是不小心撞上的,刀锋又不对,怎可能撞成直角呢?
一个即将升任的官员根本没有理由自杀啊,谢长留一面想着,一面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本贴黄本——这是刚才掉落在地上,有官员捡起来放着的。谢长留一页一页翻过去,最后一页亦已做完,只是沾着些点点血迹。
贴黄本是区别于账目繁杂的简约本,封面上一律仔细地贴着黄绸布条,是用于陈上御前的。
一个死前还做劳心劳力做着御本的官员,怎可能自杀?
谢长留看着贴黄本上沾着的血迹,突抬头看着那插在白色净瓶里的大牡丹花。这整间值房布置得素雅色单,唯这瓶中牡丹花色浓艳,鲜若血红,仿如奈落之花。
心中隐约有了不祥之感。
但现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虽然有一些疑点,但仵作所说的一点也没错,只能认定韩嵇是自杀。谢长留想象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