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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弄下来吧。多少钱?”
司机的笑容是那样无邢,简直要把人融化了。
”好先生,可别着那计价表,”他说,“它坏掉了,真是个笑
话呀。”
“我也一样,”乘客说,“在这该死的国家呆了差不多一个
月的结果。多少钱?”
“对您这样的好先生—只要五十比索。”
“五十比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喊道。
他宽阔的脸庞爬上一层怪异的紫色。确实,比起刚才那
阵颠簸之后从西装里滑出来的那条亮紫色领带,这倒也不算
什么。剪刀和胶水半吊在胸袋外头;H。M徒劳地用一只手臂
夹住剪贴薄,双手将帽子摁在头上。
“五十比索,”他喘着,“差不多十先令,就只够从萨沃伊
大陆饭店开到这?”,
“这不算多,我知道,”出租司机看上去都快因为自己这
合理的开价而心碎了,“不多呀,我的清晨之主!不过呢,”他
愉快地说,“总该给点小费吧。”
“听着!”壮硕的绅士吼道,指着司机的脸,“你以为你是
啥玩意儿啊?”
“您说什么,好先生?”
H。M风风火火地在衣服里搜寻着,变出一纸密密麻麻
的阿拉伯文,塞进司机手里。临走前,他要朋友给他弄一
份阿拉伯誓词精选带回英国。前一晚几杯威士忌下肚后,这
些语言学家们整出来一盛低劣、猥亵、富含各种侮辱意味的
淫词艳曲,足以把一位穆斯林的灵魂冻个透心凉。
出租司机的面部一阵痉挛,五官全扭成了一团。
“谁?”他指着那张纸。
“你”H。M说,又用一只手指战向他的脸。
“这是我?”
“就是你,”H。M。说,“混球”!
出租司机发出了嘶哑的叫声。
“仁慈而悲悯的安拉啊,”他用阿拉伯语哭嚎着,“看看这
对我和我全家的羞辱吧!”
他随即往前一探,如蛇一般迅疾地从H。M。的衣袋里抽
出了那长剪刀。
在任何一位来自西方的旁观者看来,他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要用那剪刀进行攻击,但东方的思维就要更为精细和繁
复了。出租司机的目光已经—贪婪地—瞄上了H。M。鲜
艳的领带,他微笑着往前一探,灵巧地一挥剪刀将H。M的
领带自领结以下一举咔嚓了。
“ 您是要像一头风流成性、始乱终弃的骆驼那样,”他问
道,“赖掉刚才这笔账么?”
在眼皮底下被公然剪掉领带,委实是奇耻大辱,更兼对
方这一举动还是蓄意为之。那么不加报复就实在说不过去
了,扇记耳光、踹上一脚都不足以泄愤。
所以HM接下来的举动真可谓有理有据有节
只见他硕大的左掌迅速山击,揪住山租司机的领子,然
后从衣袋里掏出那管胶水。陷于歇斯底里之中的司机还未反
应过来之际,厄运便从天而降。
H。M的神情相当邪恶,他把胶管当成喷枪,直冲司机的
左眼喷出一股胶水。随即,手碗一翻,又精确无误地把另一股
胶水喷进司机的右眼。总而言之,他把司机抹了个大花脸,看
上去就像是佐罗的面具一样。
“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笑道,“要钱是吧,嘿?”
随着司机的双唇间进出另一声凄厉的尖叫,他脸上的图
案也完工了。HM将胶水放回衣袋,掏出一张五英镑的钞
票,像贴邮票一样,方方正正不偏不倚地粘在司机脸上。与此
同时,旁边闪光灯眨了两眼,两家报社的格拉弗莱克斯相机将这一幕铭刻了下来。
。亨利爵士!“一个激动的女声。
H。M转过身来
他和司机都没往意到身边已然围了一群兴致勃勃的旁
观者。给饭店揽客的人,戴着金属袖章的阿拉伯搬运工们,都
纷纷跑出车站,观众们从广场四周蜂拥而来。还有另三辆出
租车以及随后一辆策马长嘶的四轮马车也前赴后继。海伦·
洛林小姐挤在六位记者中间招呼着他。
“亨利爵士!我能和你说句话吗?”
“行啊,小姑娘!没伺题!你想说多少都行,等我——……”
他停住了,“我的行李!”他咆哮道,“把我的行李拿回来!拿下
来!”
凭良心说,出租司机阿波·欧瓦德的飞速逃窜,倒还真不
是因为他贪图那几件行李。
很简单,他那险些失明的双眼只看到一张实实在在的五
①CMe美国产的单反相机。柯达公司出品。
英镑钞票迎面而来。的确,钱到手的方式是不怎么正式,但既
然是粘到了脸上,就意味着所有权归他了呗,天经地义嘛,阿
波·欧瓦德自己说服了自己,于是未等乘客多想,便仓皇驱车
而去。
他稍停了片刻,扔掉剪刀,把一只眼睛上的钞票展开一
角,一换挡,带着车顶上的三个皮箱嘎吱嘎吱开走了。身后有
五十张嘴都在嚷着提醒他这行李——伴随着H。M的怒
吼—这愈发令阿波‘欧瓦德怒火中烧。
于是他放开方向盘让车子自生自灭。自己爬上车顶像猴
子一样晃荡着。他拎起行李时,那五十张嘴都惊叫着发出警
告,但阿波·欧瓦德不以为意。在埃及的蓝天下这光着腿的
家伙更显癫狂了。
扔过来的第一个皮箱被一名阿拉伯搬运工接个正着。第
二个不偏不倚刚巧落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脚边(他正处在
一种言语无法描摹的状态之中)。第三个箱子撞上了车站的
外墙,破散开来衬衫、短袜、鞋子、内衣、洗漱用具洒满了人
行道。
“祝你儿子在河里淹死!”阿波·欧瓦德尖叫匆,猛地缩回
车内,恰恰来得及避免和一辆送奶的手推车亲密接触。
随后五分钟的景象真是不提也罢。
有人—很可能是阿尔戈斯通讯社的—递给HM他
那被剪掉的领带,也有人—很可能是共同新闻社的递
给他剪贴薄。热心的阿拉伯搬运工们七手八脚帮着整理破散
的皮箱,其后果令人欣慰:至少一套背面镀银的刷子和一副
金的衬衫链扣从此不翼而飞。
这位大人物站在一号月台上时,总算略松一口气,他在
前往亚历山大的三小时快车旁,看着面前这位身着灰色旅行
外套、棕色双眸异常迷人的女孩。
“您一…您还好吧?”海伦问道。
“老实说,”大人物答道:“不好。但愿不会随时心脏病发,
然后一命呜呼。摸摸我的脉搏吧?”
那女孩顺从地照做了。
“糟透了,〃H。M怏怏不乐,“真是火烧火燎要人命。等我
一离开这火焰山般的国家一……”
“您是要坐火车去亚历山大?然后坐飞机回英国?”
“对啊,小姑娘。”
女孩眼帘低垂。
“其实,”她承认,“我让他们在旅行社给我订了您
身旁的座位。我需要您的建议,亨利爵士,您是唯一能帮上我
的人。”
“那么,好吧!”大人物说,并适度、自嘲地咳嗽了一下。此
时旁边的记者正要拍照,于是他摘下帽子—露出一颗大秃
瓢——二目圆睁作庄严勇毅、威武不屈状,直至闪光灯过
后、照相机快门按下为止,然后又摇身变回了普通人。
“你刚才说什么呢,小姑娘?”他提示道。
“您应该已经从报上获悉吉尔雷教授的死讯了吧?”
“嗯哼”。
“以及那盏青铜神灯?”海伦说,“当然,其余墓中出土之
物目前都在开罗博物馆。但埃及政府将青铜神灯作为纪念品
赠予我们了。”
“青铜神灯”这几个字眼仿佛带了电,周遭的记者们顿时
又骚动起来。
“打扰一下,海伦小姐。”国际特讯)的记者径直提问。
海伦转身面对他们。她显然对这些接踵而至、虽彬彬有
礼但却如章鱼触手般难缠的间题甚为头痛,正努力保持冷
静、挤出笑脸,装作这只是一次愉快的小型欢送会而已。
“很抱歉,先生们!”她高声喊道,踮起脚尖,仿佛是要够
到后排的记者们一样,“但我无可奉告!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抗议声齐齐响起
“时间还多着呢,海伦小姐!”
“就是嘛!”
“海伦小姐,再多拍一张就好啦!”
“能否拍张您凝视手中青铜神灯的照片?”
海伦笑得十分生硬:“很抱歉!先生们,青铜神灯在我的
行李里面。”
“您回英国后有何打算。海伦小姐?”
“我要开启塞文大宅。”
“塞文大宅?它已经被封闭了么?”
海伦朝火车的方向略一退步,握住身后头等车厢的门把
手,一个逢迎的记者连忙上前打开门。话题的转向正中她下
怀:
“封闭很多年了!”她说,“只有老管家班森在那儿留守,
不过我想他会多找些新仆人来的。他……”
“但您的父亲还在开罗,对吗?”
“他随后就到!他……”
“海伦小姐,那篇关于您父亲身体欠安因而难以启程的
报道所言是否属实?”
光影交错的车站内蓦然寂静下来,寂静中带着几分紧张
和期待,静得远方的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