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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一片如银铃般清脆的鸟叫声,虽是盛夏,可院子里的琼花却开得正盛,几只身姿轻盈的喜鹊和嫩绿色羽毛的鹦哥在花团间追逐嬉戏,叽叽喳喳的仿佛是在赶趟儿。我紧闭双眼深深呼了一口气,甸了甸钱袋,嗅着浓郁的花香哼着小调走出院门。
鼓楼西巷周遭今儿出奇得热闹,沿街随处可见套圈儿,下象棋,投飞镖的摊子,还有抖空竹的老大爷领着小孙儿当街卖艺。小孙儿才五六岁的模样,只见小家伙往手掌心上哈了口气,一连在爷爷跟前儿翻了十几个筋斗,围观的街坊越聚越多,连连喝彩,地上的铜盘里转眼的功夫落了好些碎银子。我凑了会儿热闹,半蹲着身子搁了一串铜板进去,起身绕过街拐角的爆肚摊儿,走到对街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哥面前。
那个小哥一看见我就哈着腰来迎我了,“哟,贵主儿,您要几根哪?”我掏出钱袋,“给我包十根,要热乎的不能黏糊得沾牙。”他“哎”了一声,“好嘞您呢!不黏糊的冰糖葫芦十根我给您装在这袋子里头。”说着麻溜地包了满满一大纸袋。我拉开钱袋的线,“多少钱?”那小哥伸出手张开五指,“五文钱。”我讶异地微张了张嘴,“这么便宜?”他把袋子递到我手上,随即把毛巾往肩膀后头一甩,“瞧您说的,买东西还有嫌便宜的道理?”我抿嘴笑了笑,“那倒也是。”他道:“今儿您哪也是赶上时候了,要放在平常可没这个价钱。耿精忠降了朝廷了,这仗啊估摸着也快打到头儿了,咱老百姓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有太平日子过了!这几年啊穷人的日子可不好过,粮油税银月月涨,可一家老小还得过活不是,您在贵府上住不觉着,可京城的小户人家有几个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我笑着环顾了下四周,“怪不得大伙儿看着这么高兴呢,几天没出门都不知道外面的事儿。您忙着,回见!”他“哎”了声,“慢走您呢!热乎的冰糖葫芦哎,五文钱十根的冰糖葫芦哎,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冰糖葫芦哎!”他吆喝得一句比一句响亮,我转过头笑着看了他一眼,忙转身往回走去。刚绕过荷花甸子,正想往海月轩兜进去,余光却瞥见府墙的拐角处有一顶淡灰色的看上去很旧的轿子歇在那儿。我顿住步子,疑惑地朝那儿瞅了瞅,那个站在轿子边的老伯怎么瞧怎么眼熟。那老伯见我在看他,也眯着眼睛朝我这儿望过来,忽而笑着用手指了指我,而后提着步子朝荷花甸子走过来。我脑子嗡嗡一震;“朱师父……”我低唤了声,加快脚步迎着朱师父的方向小跑过去。
朱师父一身棕褐色的长衫,手里拿了把折扇,虽说头发丝儿白了不少,不过精神头却很好,脸上笑意盈盈的,仍旧是过去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我站定微喘了几口气,福了福身:“朱师父,真的是您,我还当是在做梦呢!”朱师父难以置信地打量了我一番,“女大十八变,才隔了五年,真真丫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笑着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道:“公子可想念您了,前年成亲的时候满桌的先生们都来贺喜,独缺您不在。”朱师父布满皱纹的眼角也闪耀着泪光,“成德和湘雅过得都还好吧?”
我重重点了点头,“都好,府里又快要添小阿哥了,小格格也已经会说话了,您回来得正是时候,公子明年就要廷对,等发了榜顺道一块儿喝小少爷的满月酒。”朱师父满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得喝,得喝。”我接着道:“格格出阁后还没有回京省过亲,不过月月都来家书,跟我们讲辽东的风土人情,说她在关外过得很好,叫我们不必挂念。”朱师父连念了两声好,我稍缓了缓神,“您是来看公子的吗,今儿不巧,跟穆顺贝勒一早去郊猎了,得用完了晚膳才回。不过老爷在府里头,刚下了朝这会儿在花厅会客,要不您先进府歇歇脚,我去跟安总管回禀一声?”
朱师父犹豫了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明相忙于朝务怕是抽不开身,今日就先不叨扰了,有劳姑娘把这书信交到成德手上,我改日再递帖子登门拜访明相。”我接过信点了点头,“朱师父您放心,等公子回府我立马把信给他,公子见了信不知该有多高兴呢!”朱师父“哎”了声,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了。”语罢还没等我回礼就转过身往那顶轿子走去,我低头看了眼信封随即把它揣到了衣袖里。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一夜东风感旧知
第四十五章 一夜东风感旧知
大栅栏,蜀香酒楼。
刚从高悬的金字招牌底下踏过门槛儿,就闻得一股扑鼻的花椒味儿,眼睛里顿觉一阵辛辣,我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轻打了个喷嚏,扇了扇鼻口随即紧跟上公子的脚步。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酒楼上上下下生意红火,座无虚席,呛鼻的烟酒味儿夹杂着浓重的菜香,闻着已觉饱了七八分。跑堂的店小二托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穿梭于楼道上下,身轻似燕如履平地,而站在桌边点菜的伙计则变着调子用四川方言细数着菜名儿。楼底大堂的戏台上,一个身着湖蓝色拖地戏袍的伶人正在演变脸,底下的食客边吃边击掌喝彩,叫好声一波高过一波。
公子看了看直立在楼道边的那块木牌子,“是哪一间?”我道:“天府斋,二楼西进走到底的雅间儿。”公子点了点头,提起衣摆正欲上楼去,就在这时,我眼前忽地一晃荡,一个扎着细羊角辫儿的小丫头突然间横冲过来跪在公子面前,抱住公子的腿哀求道:“大爷,听我唱个曲儿吧,不好听不要钱!”话音未落,刘掌柜“哎哟”了声,忙搁下手里的算盘,冲过来一把扯开那小丫头的手,“去去去,滚外头要饭去,弄脏了这衣裳,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说罢对公子连连哈腰,赔笑道:“公子爷,您千万别见怪,小的刚才正和柜上的伙计在盘账,一时没盯紧就给钻了空子,下回一准不再让您给碰着!”
那小丫头穿了件拼布的青灰色衣裳,模样瞧上去不过七八岁,生得很是瘦小,脸上脏兮兮的,指甲缝里也不干净,辫子上还沾了几根杂草,一看就是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她站在楼道边,咬着嘴唇哭,下唇干裂得都在渗血,可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得抖着身子不住地低声抽泣。公子看了她会儿,对刘掌柜道:“给孩子弄点馒头吃,吃饱了再给她带几个回去,记在我账上。”刘掌柜“哎”了声,倏地把那小丫头往前推了推,“还不赶紧谢谢纳兰公子赏饭吃!”那孩子踉跄了一步,忙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哭着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公子蹙着眉,看向我,“赶紧扶孩子起来。”我点了点头,忙搀那小丫头起身,轻拍了拍她膝上的灰,拿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别害怕。”
刘总管摊了摊手道:“您别怨小的多嘴,这种事儿啊就是开不得头,打这儿出了正阳门再往南走几步,数不清的要饭的,都是从山东逃难过来的。每天大清早啊各城门边饿死的人加在一块儿都能摞座山,连衙门里的运尸车都不够用,您要见一个舍一个那还有个头?”说着瞪了眼那孩子,“我看这死丫头一准和上回那波叫花子是一伙的,冲着您来的,一会儿要是再招来一大拨要饭的,小的蒸些馒头倒没什么,您这银子花得冤枉不冤枉?哎,纳兰公子,您别误会,小的我……”
我拉开钱袋拿了些碎银子出来,半蹲下身子把那小丫头辫子上的杂草拿去,“先在下头玩会儿,姐姐待会儿陪你到街对面去买件新衣裳穿。”那小丫头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碎银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我放开手,低声叹了口气,走上前瞪了眼刘掌柜,“让你给就给,又没花你的银子,哪来这么多废话?”
刘掌柜连应了三声是,讪讪地看了眼公子的背影,转向我低声道:“我这不是替你家大爷抱屈嘛。”我道:“酒菜预备得怎么样了?”刘掌柜成竹在胸,“早齐全了,就等着大爷人一到立马给现做,要不我先去对门‘沁园春’叫几个姑娘来弹个小曲儿助助兴?”我啐了声,“你把我们大爷想成什么人了,上回贝勒爷在没驳你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回身看了眼那小丫头,她立马躲开我的目光,我心头不由一酸,看向刘掌柜道:“赶紧吩咐厨房去做馒头,要是敷衍了事,一会儿爷要问起来我可不帮你说话。”刘掌柜应了声,“这哪能够?一准给您办妥啰。”
我搭着楼梯的扶手疾步走上楼,早有伙计等在‘天府斋’门口,见我和公子走过去立马敞开雅间儿的门,“哟,大爷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