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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垂目去大汉的那双手,手臂粗壮青筋暴涨,两掌宽大骨骼蓄劲,五指虚握如虎。再听其内息,绵长若无,俱沉气海,深不可测。
“怎地不答话!莫非料到老子要来结果你,先躺着待命了?”汉子放声大笑,笑罢狠狠道:“是三皇子要你的命!化作厉鬼向他讨去!”
说罢虎虎生风的手掌照游离脑门劈下,游离却还在面无表情纠结于封住的人迎膻中两穴。说时迟,那时快,刷刷三针破空而来,两针急至大汉双掌虎口,一针缓向大汉太阳穴。大汉想翻上榻掳住游离顺便躲针,孰料又是六针骤射,以刁钻的角度打到榻上,贴着游离挡住大汉去路。
大汉见势疾侧退数步,将身旁支架连花瓶猛踢向门:“奶奶个熊!谁放的暗青子!出来亮盘!”
门应声而开,游念锦悠哉偏头,让踢来的东西砸向身后的敌人,继而背手关门夹断伸进来抓他的手臂,俊雅如常道:“来即是客。并肩子,一路跟着咱们少瓢把子淌进线,走马观花看了三两处风景,却不知是做什么生意,哪路好汉?”
“山东立柜布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做人肉生意的!我还要问问你,我们少瓢把子,让你们招待去了何处!”
两人俱是以江湖黑话交谈,三句不和就交手换脚“亲近”到一块儿。游离见游念锦赶来帮衬,潜心运气挣开了人迎穴,转头一瞧,那两人过招如火如荼。刀疤大汉的内力惊人,出招如电,隐有金戈之声,掌风过处,两旁桌椅顿崩为齑粉,所踩所踏之地四开八裂。而游念锦摇着把铁骨金扇,合时以扇尖寻筋打穴,展时旋满挡住掌风,步伐莫测似足不履地,却暗藏易经六十四卦玄机。然而游念锦总是步步为营,一避再避,极少有机会出手反击。两人越打越快越打越急,说是见招拆招,不如说拆梁毁栋。
游离瞧出游念锦十招之内必输无疑,低喝一声:“拆榻!”
游念锦不解其意,横扇唰地一振,两根锐利的铁骨打向大汉,其余六根则嵌入游离所躺之榻的锦屏底端。锦屏和榻柱齐齐倒下,硬生生砸在游离身上。游离膻中穴亦为之砸中,外力内力一合,总算冲开了穴道。
游离和游念锦交换眼色,趁大汉避开铁骨,同时纵身破窗而出。
“这些人什么来头?”游离揉手卸去迎面扑来的恶人的腕骨,又拉过恶人挡了数刀,好整以暇向旁问道。
“四煞神教的,杀神人屠。”游念锦看似无心地掷出九柄飞镖,以手背猛搪左敌巨阙穴,以拇指指节贯穿右敌太阳穴,继而潇洒旋身,两掌暗刃滑镗而出,又割破前后劲敌咽喉,招招洒脱例无虚发,竟似杀惯了人般熟稔。
游离很纳闷,这早上才在邸报上知悉的泉城四煞神教,怎么夜里就来金陵找自己了。
“你看中的小倌,是四煞神教少主。”游念锦似明白他所想,抽空续了句,突然又促声道:“小心!”
——小倌,三哥?四煞神教少主?游离诧异间未曾抬眼,也知是那名为人屠的刀疤汉子杀来了。他当下听风辨位,前步疾旋后步稳蹚,双掌顺出接招,阴阳要转之间,抬眸眼神淡如止水。
人屠左掌硬沉似铁照游离百会狠砸下,右指作金钳直剜他咽喉,来势如雷去速如电,眼瞧不自量力的皇子钦差就要当场毙命,血拼的王府侍卫、四煞神教教众都不由得停手看出神——
只见默立如竹的游离不动如山,而虎背熊腰的人屠竟如撞壁,十分离谱地弹到几尺开外,又一个就地十八翻,才勉强站稳身。
“妖术!”不知谁惊呼了一声。
游念锦倒是瞧的很清楚,游离使的是一招“斜步单鞭”,从容让过了人屠左掌攻势,右臂已抵住人屠伸来的右肘,借力鞭掌狠打对方颈侧,同时脚下一绊一勾,上下合劲将人屠摔出。这套复杂精巧的路数,收发于瞬间,快得就像没动过,以至看着很邪门。
这便是游离习的擒拿秘术“沾衣十八跌”。昔年大内侍卫教众皇子习武时,奉潘妃之命有意将他摔跌绊倒,伤内不伤表。有一次游麟撞见了,就凑热闹抱住他的腰,一面与侍卫过招,一面心传手授:“借势轻拿把敌伤,腕力一推我武扬,锁去敌人筋与骨,封尽穴门跌当场!……这就对了,拳乃十八般武艺之本,而衣袍可以当盾牌利刃使,能守能攻还能杀人于无形,瞧好,三哥给你示范~”后来,那些吃过苦头的大内侍卫见了游麟,都灰头土脸躲得远远的。
人屠让游离摔了个出其不意,自知轻敌在先,一拧颈项攥拳再上,气势更猛十倍。游离头一遭搏命实战,并不清楚自己能撑多久,眼瞧着人屠掠过之处,王府侍卫手脚共头颅齐飞,他却因下意识使出游麟所教的招数,触景生情开始琢磨:这人恐怕只有三哥能制止,这关头三哥去哪了,为何世子说三哥是四煞神教少主,为何人屠说是奉了三皇子的命令,为何三哥之前要交代那些不吉利的话……
所幸游念锦已拔身迎上,掌下刃鞋底刀齐出,与人屠周旋搏命。两人刹那拆了五十招,游念锦已用去百件暗器,他银丝大氅和金线蟒袍让人屠掌风划破,露出夜行劲装来,其上寒光闪闪密密匝匝,竟还绑着无数诡奇的利刃飞镖。
人屠没想到这雍容俊雅的纨绔子弟前后竟能与自己过百余招,且手法既诡计多端又不要命,看似樯橹之末然而又好似还有所顾忌保留。他本是四煞中武功最厉害的角色,论拳脚江湖少有敌手,此时心中一凛,已知眼前绝非寻常角色:“你是谁?!”
游念锦不答话。
“末将护驾来迟!请九皇子殿下、世子邸下恕罪!”沉稳刚厉的声音忽从院外传来。
“甚好!”游念锦展颜一笑,“常将军,快与我拿下此贼!”
游离打翻近身的敌人抬眼望去,来将披甲戴胄,手擢玄铁大刀,年近四十怒目生威,一看就是个内家高手。此员骁将,正是江宁军统帅常锐将军。王府侍卫见他来了,齐声欢呼后,竟纷纷丢开劲敌退至院墙围成一个大圈。
常锐像是和游念锦很熟,沉甸甸的玄铁大刀似青龙扫盖劈斩间,也笃定不会伤着与人屠交手的游念锦。而游念锦将“游刃有余”这词儿发挥到了极限,走转于刀光中,竟还很自在地出招,与常锐齐心合力对付人屠。三位高手搦战,旁人势必遭殃,只见四煞神教的教众还来不及躲避,就血肉横飞惨呼连天。游离站得稍远,三人气势相冲之时,他也觉呼吸顿滞,膻中难受万分。可见王府侍卫临阵而逃是十分明智的。
游离明白,这种紧要关头,没有相当的默契,万不可贸然上前帮衬。可是三人似打到天亮也决不出胜负,而能为他解开这谜般混战的三哥偏偏不在王府。他只能默默离开院子,叫住忙着解决余辜的江宁军士卒,问:“有没看见与我住一屋的小倌?”
士卒们面面相觑,齐齐摇头,见他往外走,赶紧拦道:“殿下往哪去?”
“找他。”游离平淡道。
士卒死活不让,说外面敌寇甚多,甚是凶险。正僵持不下,忽听远方轰隆一声巨响,片刻后,整个王府竟隐隐颤抖起来,士卒们踉跄几步,慌忙去接掉下来的牌匾。这间隙,游离已一跃而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游麟造成的,游麟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玩失踪,小九很难过
真相略白
游麟是让黄酒馥郁的香气呛醒的。他心想这死后之境甚好,知人生不过一场醉,花妍终有散时,试问世间谁能久,如梦如露,心事尽在杯中,执迷者当浮以大白。此后与夜敛尘阴阳两隔,便是更尽一杯酒,归西无故人了。
唏嘘间撩开眼皮打量,三面光芒扎眼,柔缦垂絮飘折,俨然碧楼高阁。阁对面靠窗有张锦榻,其上搁着楠木云纹小案,案上放着精巧的炭铜炉,炉里煮着酒。酒香正徐徐从那处飘来。
榻上案前盘坐着个黑衣人。他的发束得很高,发与衣皆玄如墨利落干净。他的黑色锦披随意丢置一旁,呈出紧裹臂腕的银镶鹿皮的袖箭革带,以及腰际寒光葳蕤的雄鹰刻纹。沿腰皮革有不少暗鞘,不仔细辨别无法瞧出。一阵风自天边刮来,闲坐煮酒的刺客,黑发与劲装略略浮动,反而更显出无法撼动的遗世孤雄的气魄。
游麟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将他掏心挖肺的夜家老爷子!
“醒就是醒,睡就是睡。好好的人不做,却学狼假寐。”
那声音弘然似近实远,醇沙如穿林打叶小猫挠心。游麟听得难受至极,竟捂着心脉呕出口血来。这一下没办法再装睡,他只得费劲爬起身,将发痒的嗓子眼里的腥味咳干净,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