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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这么想着,就听身后一阵疾行而来的脚步声,应是不下二十人,回首看去,但见火光隐现,不多会儿便见到以念嗔为首的众僧人赶到身前。
火光之下,披风的流光黑色愈发璀璨,层次鲜明,随风摇摆之际展现迥异的诡异色泽,恍若夜魅起舞。
众人见到个个震惊不语,仿佛不认识我似地,与泄天机方才脸上的神色一般,面上逐渐浮现警惕、畏惧、小心翼翼等情绪。
却听众人窃窃私语:“吏王,是吏王……”
为首的念嗔上前两步,目光灼灼的将我锁住,眼眉间隐含着一丝痛的喃喃问道:“你到底是谁……”
忽而眼前红光一片,旧时景象忽隐忽现,透过念嗔的容貌,我似乎见到了山高水长之间一群壮汉与许多足踏官靴的人厮杀,又似乎见到了身披黑金披风的男子执剑刺伤了衣着鲜丽的妇人,耳风嗡嗡,婴儿啼哭灌入震颤,妇人的厉声谩骂令人撕心裂肺,又不知是谁挡住视线,仅仅一瞬之差,那人便惨叫着倒地抽搐,喷溅而出的热血溅在我脸上,辣辣的遮住视线……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心如绞痛,周身阵阵痉挛抽搐,紧接着黑暗来袭,遂双眼一翻,顺势倒进念嗔伸出来的双手中。
迷蒙间,最后只见念嗔似有紧张的神情,耳听泄天机的呼声,我却像被人抽干了气力,昏死过去。
那一夜,无穷无尽的梦境险些将我吞没,许多难以拼接的画面此起彼伏的呈现,好像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又与我何干,却不知道为何要用我的脑子诉说。
梦里那黑金披风的主人高而健壮,矗立在山野之间,脚下血光淋漓,尸骨遍地,看不清他的脸,但见他转身迎来一娉婷姣好的妇人,霎时间你侬我侬,柔情蜜意,又听婴儿啼哭,妇人逗弄,男子朗笑……
似乎,这个和乐融融的三口之家负载了许多人的血债。
再次醒来时,我并未感到头晕心悸,就像是每日清晨睡醒一般的平常,令我也不禁怀疑昨夜的一切都是梦境罢了。
看了眼床顶上的装饰,知道自己身在寺院厢房,无由来的叹了口气,我又眯着眼侧首望去,泄天机正趴在身侧,蹙眉小憩。
看来他睡得并不好,颀长的身子窝在一角,一手紧握我的,一手随意搭下,眼皮下似有动静,应是还在梦里。
我正想唤他,他却已感应到般,呻吟着悠悠转醒,抬眼的刹那映照出我的倒影,迷蒙了一瞬遂对我漾出微笑,低头温温亲来,轻啄间问道:“睡得好么?”
我点点头,喉咙干哑火辣,拽着被子起身时,脑中思绪仍是一片混乱,泄天机见我愁眉不展便倒了杯水喂我喝下。
就着他的手徐徐抿着这山间清泉,我的思路也逐渐清晰,待喝完了水,也没多说话,兀自抱着双膝闭眼回忆。
这时,房门也被轻声推开,听那不疾不徐的步伐,应是念嗔。
“举手执棋,纵行千里,江山美人,峥嵘相随,不防昔日兄弟狼子野心,兵戎相向血光残,江山易主,美人香消,吏盛之间,功过参半,孰对孰错,留待后人评。”
鬼使神差般的,我低声道出这番话,顿觉胸腔内一阵钝痛。
耳边也豁然响起两道抽气声,抬眼看去,泄天机和念嗔皆不敢置信的瞪着我。
我等三人互相对望,各自沉默,可彼此心里都应清楚方才的话指向何人:吏王。
所谓吏盛便是三十多年前的吏王、盛王,异性兄弟,共同打江山。
开国众功臣本拥戴吏王登位,由盛王辅政,哪知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终以吏王败北,盛王称帝画下句点。
十几年前,盛王病逝,其子承王继位。
两年前,承王退位,太子继位,正是当今皇帝。
至于吏王,我自然是不认识的,此人早在我出生前便兵败如山,自此下落不明,时至今日已有三十几个年头。
这些先皇开国的旧事,都是儿时的我趁师父不在随意翻看他的手札得知的,本来也因为那场大病忘得一干二净,可经过昨夜梦境又逐渐想起一点,记忆来去自如的也不招呼一声,实在让人苦恼。
手札上面还说吏王在世时手握二宝,弯刀和流金披风,后人称之为“弯刀红石铸,流金黑雾照”,如今一想,那黑金披风便是二宝之一了。
可我还记得泄天机昨晚曾说那箱子上的锈锁只有十几个年头,莫非在吏王失踪二十几年后,有人将它投进寺庙后山的湖里?那个人是谁?用意是什么?
蓦然间,我顿觉这寺内诡异邪门,有五毒花,有轻功了得的众僧人,有身怀毒痛的老和尚,还有妖孽如魅的念嗔,现在又被我捞出了吏王遗物……
阵阵发颤,背脊突然窜上一股阴寒,我顿时无语,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我连忙捂着头耍赖的摊进泄天机的怀里,气若游丝的揪着他的衣袖,哀怨道:“一懈哥哥,快扶我下山,这寺里有鬼要吃我!”
第四章 。。。
泄天机安慰我道:“这世界上没有鬼。”
我蹙眉反驳:“我说有就有,你要是不走,我自己走!”
一旁的念嗔插嘴道:“晓姑娘,你……”
我却不知从哪来的暴躁,打断道:“一边去,你才是小姑娘,我不小了,我都嫁过人了,哪里小了!”
念嗔嘴巴微张的看着我,红嫩多汁,煞是诱人。
如此娇嗔,把我看直了眼,顿觉他的法号取得有理,直到泄天机把我的脑袋板正,对我道:“娘子不是姓晓名泪么,念嗔是叫你晓姑娘,并不是鄙视你的小。”
说罢,还似有所指的瞄了我胸口一眼,瞬间点燃了我的怒火。
可我素来明白“识时务者为小人”的道理,所以当下并未动怒,翻到一个鲤鱼打滚蹿进泄天机的怀里,不依不饶的拽着他的衣角撒娇道:“自来到这里我就夜夜做恶梦,有时候梦到被和尚毒打,有时候梦到被和尚解剖,有时候又梦到被和尚逼迫着做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一懈哥哥,你说和尚是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你说晓泪以后是不是会折在和尚手里?”
他俩双双无语,一个寒着脸看着我,一个好气又好笑的斜睨我,令我一时冰火两重天,可惜我去意已定,就算念嗔当场献身也只会被我吃完了再抛弃。
但我仍决定负起责任,便解释道:“嗔大师,昨夜留下的那碗血里放了五毒花,分量得当,只要按照说明上的给老和尚服用,几个月就能药到病除,劳烦大师下山去京城的‘老庄’开了户头,过户黄金五百两给妾身,银货两讫,感激不尽。”
念嗔定是万万料不到我变脸如此之快,彼时还对他垂涎欲滴,现下已决定划清界限,所以立时一脸不善,阴晴不定,瞪着我不言语。
以前揽镜自照时,我发现自己的右边侧脸很美,索性现下我也只拿右边侧脸对着念嗔,既可以别开眼神,又可以展现美态,将我有口难言的形象贯穿始终。
念嗔见此果然无语,看了我许久便走了出去。
再抬起脸,正看到泄天机冲着我笑,我也回以一笑,柔声道:“一懈哥哥,若是你将来发现我并非表面的这般单纯,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泄天机着实一愣,许是料不到有此一问,轻柔的拨开我耳边的发,道:“会。”
我大喜,刚要扑进他怀里,却又听他道:“因为你本就不单纯。”
我大窘,顿觉他口才了得,说话大喘气之际还不忘了损人利己。
我轻叹一声,半垂首,又道:“那如果有一日你发现我其实是个心机深沉,心肠狠毒的女人,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未等他答话,我自顾自的举例:“比方说,我曾杀人如麻……虽说那些都不是我有意干的。又比方说,我见财起意,是自己的一毛不拔,不是自己的也要占为己有,往往会有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想法。这些,是不是说明我太自私了?”
一连数日来的梦中回忆,令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我想,梦里那些事都是真的,不管是下毒毒害村民,还是搜刮恶匪财物,亦或是珠链、珠钗上的剧毒由来,因为那都是我的行事作风。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忘掉,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想起更多的,但依照这个趋势来看,我的选择性失忆症是有好转的迹象,也说明了我曾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却因生性善良而选择性忘掉最不堪的往事。
一直以来,我都以无恶不作为荣,以不求回报为耻,可如今旧事一一呈现在眼前,我却有了心生愧疚之感,生怕就此下去所有人都会离我而去,就像师父一样,也因终于受不了我而把我扔在了庄家。
这个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泄天机。
可等了许久许久,我都没得到泄天机的答复,遂疑惑的抬头看他,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双眸里。
那是一双女人见了就会心慌的眸子,尤其是和他同居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