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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感到了郑圆圆的注视,回过头来,对郑圆圆说:“你有个多么好的父亲,你应该很好地爱护他。”
她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遗憾,好像她深知郑子云不论在家里或是在工作岗位上,都没有得到应有的照应、理解和支持。
这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人,怎么会比郑圆圆自己,比她的母亲想得更周到呢看着郑圆圆那探究的目光,叶知秋加了一句:“像他这样的人,不仅仅属于他自己和他的家庭,他应该属于整个社会。”
爸爸在别人的心里,竟是这样重吗十几台录音机在收录。
陈咏明那黝黑结实的脖子,像鹅一样执拗地向前伸着。那头灰白的头发,并不使他显得老迈,反倒增添了男人成熟的美。看他那样子,不再大干上十五年,他是决不肯善罢甘休的。
杨小东歪着脑袋,像孩子似的半张着厚厚的嘴唇。上一代人,对他们这一代人有多少误解啊,以为打动他们的不过是吉他、喇叭裤……问题是社会能不能拿出来真正引动他们的东西。
那个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表情十分严肃,很有派头上了年纪的男人,大概是个大学教授吧,好像在听学生的论文答辩,时不时地皱皱眉头,是不是觉得郑子云有些提法还不够严密呢最触目的是吴国栋,好像一个吃斋念佛的清教徒,不知怎么一F从天上掉进了沸腾着人间一切淫邪欲念的地狱,恐怖得几乎精神失常。一双眼睛,张皇无定地溜来溜去,好像要找个豁口逃将出去,好笑极了。
叶知秋遗憾着莫征没有机会米这儿见见世面,那他就会知道,中国,还是有自己的脊梁骨。
郑子云的肩胛因为双肘撑在桌面上而高高地耸起,像一头耸起翅膀、准备腾然飞起的苍鹰。他成功过,失败过,摔得头破血流。
现在,他又要飞了,并不考虑自己已经年迈,也许飞不了多久,就没有了力气.越不过一座高山或一片汪洋,便葬身在崇山峻岭或汪洋大海之中。然而,那不是一头雄鹰最宏伟的墓碑吗脸颊还在发热,脑袋是麻木的,舌头是麻木的,全身像散丁‘架一样。只有心脏不肯麻木,像个让人娇纵坏了的女人,稍一伺候不到,就要给人点颜色看看。讲了四个小时,中间还没有休息。
郑子云想,什么时候对沉积在血管壁上的胆固醇,能够像对结垢的电站锅炉那样,来一次酸洗该多好。道理都是一样的嘛。梦想是容易的,思维在一瞬间可以建立起一座宏伟的宫殿,而爱因斯坦推广相对论的原理,却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郑子云闭上眼睛,往靠背上斜倚下去。在这辆汽车里,他觉着比在哪儿都自在,甚至比在家里。他不必应酬,不必勉强,不必不是他自己……
不必……
不必……
这里如同是他的蜗壳。人有时多么需要一个蜗壳。
司机老杨是体恤他的。老杨从不过分殷勤,讨好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周旋,不用审度的目光搅扰他,也不同任何人议论他某天为什么车门关得那么重,某天又为什么中途而返……就连车都开得相当经心,加速或刹车过渡平稳。不久以前,刚刚吃过中饭,郑子云听见有人敲门。会是谁呢,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原来是老杨。
郑子云请他进屋,他不肯,站在门廊里对他说:“您再有什么事要车好不好我家大小子说,好几次瞅见您骑着个自行车在街上转悠。人家谁上街、看电影不要车哇。”
这大概是老杨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这件小事,使郑子云感动。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着老杨敦实的肩膀,笑着、拍着。他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装腔作势地唱一段不要搞特殊化的高调那会伤害老杨那颗纯朴的心;答应老杨.以后哪怕去吃涮羊肉也一定要车郑子云又不是“入乡随俗”的人,那反而让他觉得像做戏一样的难受。
汽车减速了。大约前面不是红灯,便是路面上有坑洼。随后,郑子云觉得身子轻轻地颠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街上正是一天里行人、车辆流量最大的时辰。
右转弯,绕过一辆进站的公共汽车。上车的人你推我搡,在车门口挤成一团。
两个挺胖的人同时卡在车门那里,谁也不肯让一步,谁也上不去,闹得后边的人挺着急。有个小伙子拿肩膀使劲儿地把那两个卡在车门上的胖子往车里顶。要是不这么乱挤,大家早上去了。
那辆公共汽车,不等人上完就启动了。其实车上人并不多,车下的人全能容得下。这么一来,它就把本应是自己的乘客甩给了下一辆公共汽车。而等车的人,又得白白地耗去许多时间。这是原本不存在的、硬给自己添上的麻烦。
真正使人疲惫不堪的并不是前面将要越过的高山和大川,却是这始于足下的琐事:你的鞋子夹脚。
马路两侧的街灯亮了。远远看去,像一条波光闪烁的长河。
马路当中,一辆辆小汽车的红色尾灯流泻过去,像一艘艘小小的快艇。城市生活中到了顶的美妙景色。
郑子云摇开车窗,风吹了进来,抚弄着他的头发,他的衣领。
他觉得自己也像驾了一叶扁舟,驶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他想起自己刚刚作过的报告。这一生,他作过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报告回忆不起来了。记得的,只是那被热情燃烧着的感觉。
热极生风。旋风刮过之后,什么也不会留下。
他这次报告,也会像过去的报告一样,不了了之。如一片雪花之于沙漠。他感到沮丧。人在疲倦的时候思想容易变得灰暗。
领导人物的素养中有一条:能保持稳定的情绪,不沮丧,不失理性……他刚刚讲过。他的嘴角上浮起那在部里颇享盛名的“郑子云式的冷笑”刻薄、冷酷。正是他自己,还不具备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的素养。
第二十六章
也许不必那么悲观。据他所知,北京、上海、哈尔滨……许多城市的工业管理部门,社会科学研究单位,大专院校,都已开展了这方面的组织、研究工作,有些企业业已开始试行。生活毕竟前进了,人的思维方法已经变得更加科学。人们一旦从迷信和愚昧中挣脱出来,就会爆发出无法估量的能量。
十一当文学作为文学的时候,有人很可能会把它当成擦屁股纸,也有人一辈子不会读上一本文学作品。
当文学作为政治奉献给人们的羔羊时,却成为老幼咸宜的食品,人人都会争着咬上一口。男盗女娼、物价上涨、倒卖黄金、小孩尿床、火车误点、交通拥挤、住房困难、工资不长……无一不是文学的罪恶。文明古国中一种不可思议的怪诞。
介绍曙光汽车厂厂长陈咏明的报告文学终于问世之后,不仅它的作者叶知秋、贺家彬有幸加入了众矢之的的光荣行列,连郑子云也被卷了进去。因为他给诬陷陈咏明的宋克回过那样一封信;因为他对这篇文章表过那样的态:“发!出了问题我负责。”
反对这篇文章的人,心里全都明白,说到底,这是小事一桩。
根本问题在这里:郑子云几乎在每一个问题的处理上,都有一种让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别扭劲儿这东西,既不违反宪法,也不触犯刑律,党员的十二条准则里,哪一条也挨不上边儿。
然而,在人们的意识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则,它们虽不能制人以刑,却可以像球赛似的把人罚出场外。
按照规定,五次犯规,罚出场外。郑子云却只有三次或者四次。现在的问题是,要给郑子云制造继续犯规的机会。球场上有这么一套心照不宣的战术。
郑子云支持这篇文章的做法,虽然和田守诚的本意满拧,然而,出于这种心理状态,田守诚非但不动气,私下里反倒有几分高兴:郑子云分明又把自己放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他希望事情闹大,希望郑子云陷得越深、搅和得越狼狈越好。
文章发表的当天,半夜三更,田守诚就给陈咏明打了个电话:“这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陈咏明回答:“也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因为当初我对作者说过,第一,不要宣传我个人;第二,汽车厂之所以做了些工作,和三中全会以后的政治形势有关;第三,我那个领导班子,是个好班子。”
“你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呢”“不介入的态度。”
陈咏明立刻反问田守诚:“您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呢”田守诚没料到陈咏明会这样单刀直人地迫使他表态,好厉害。
“我嘛……哈哈,当然是赞成的喽,表扬我们部里的好人好事嘛。”
见他的鬼去。
不久田守诚就在宋克的撺掇下派了干部司的司长,带了二十多个人到厂里来,名义上是考察干部,实际上是来了解文章“出笼”的经过,前前后后在厂里搞了一百多人次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