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凌云河在远处喊道:“蔡德罕,过来,首长席上的菜还八成新,不吃白不吃。”
蔡德罕朝这边看看,并笑笑,说:“我已经吃了很多啦,饱了。”
凌云河说:“这边有鱼头炖豆腐,还有糖拌西红柿。”
丛坤茗和柳潋都料定蔡德罕不会过来,蔡德罕不像凌云河那样跟她们熟悉,随便不起来,再说,他也肯定没有凌云河那种对女同志毫不畏惧的胆量。
但是她们想错了。
蔡德罕不仅过来了,还端着他的那两只个性鲜明并且很有了一把年纪的大海碗,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和拘谨,走过来在凌云河的身边稳稳当当地坐下,笑笑,襟怀坦白地说:“我别的没什么能耐,就是能吃。”
柳潋赶紧说:“那就吃吧,你们中队的干部假秀气,这碗鱼头汤基本上没动。”说着,主动站起身子把鱼头汤搬到蔡德罕面前。
田丽芬已经用毕,但是坐着没动,饶有兴味地看着蔡德罕和凌云河。
丛坤茗还在细嚼慢咽,她欣赏的内容主要是一盘青椒炒土豆丝,一边吃,也一边眉目含笑地看着蔡德罕。
凌云河说:“老蔡委屈你了,她们几个女同志几双丹凤眼盯着你,你不紧张吧?”
蔡德罕说:“没关系,我死都不怕,还怕阶级姐妹盯着?鱼头我是吃不下了,这盘洋柿子看来剩余价值不多了,我就……嘿嘿……”
说完,自己动手,把小半盘糖拌西红柿倒进自己那只已经空了的海碗里,也不看众人眼色,旁若无人地喝了下去,喝得滋滋有声。喝完了,又掂起筷子,将碗底还粘着的一小块夹起来,送进嘴里。这一套动作前后紧凑,没有半点踌躇,而且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看得几个女同志都有些呆了,并且还被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勾起了食欲。
田丽芬又为自己倒了小半碗鱼头汤,丛坤茗也将土豆丝拨了一些到碗里,柳潋则增加了半碗米饭。
吃到最后,还剩下半个鱼头,凌云河问蔡德罕:“怎么办?”
蔡德罕认真地打量鱼头,认为堪用,便说:“怎么办都行,但要是倒了就可惜了。”
凌云河便将鱼头连汤一起倒进了蔡德罕的海碗里。
蔡德罕说:“我得把它放到水缸里冰着,不然晚上就溲了。”说完,冲几个女同志笑笑,说了声谢谢,拿起碗袋,理直气壮高视阔步地走了。
在回大队部的路上,丛坤茗说:“凌云河也真是,出人家的洋相。”
田丽芬说:“这些人怎么这个德行啊,都老兵了,还这么农民,没教养。”
柳潋本来就不喜欢田丽芬,同年的兵,别人都没有提起来,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惟独她提起来了。虽然是个助理军医,可她那点本事,乘以十也不如她和丛坤茗。七中队学员新来不知道,其他几个中队的学员到卫生所打针,都要先侦察侦察田大夫在不在,要是正好是她当班,病号往往宁肯放弃一次治疗机会,也要绕开田大夫这一关严峻的考验——她打针老脱靶。
柳潋说:“我看你们都没说到本质上,凌云河不是出他的洋相,姓蔡的也没有出洋相。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他又没有多吃多占,无非就是不忍心浪费。什么叫教养?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我看他品质高尚,珍惜粮食,比我们大家都有教养。”
田丽芬当然听出柳潋话语中暗藏的机锋,但她又不敢正面接招,只好报以苦笑,再也不说话了。
二
在七中队,祝敬亚自然是受到普遍尊重的,但要论起虔诚程度,则又数常双群和马程度为最,常、马二人被学员们戏谑为祝教员的“研究生”。
但研究生和研究生也是不一样的。常双群往祝教员家里去得多,是祝教员主动邀请的,祝教员喜欢这个老气横秋却认真执着的小个子,他这个研究生是祝敬亚主动带的。据说祝教员有三大本笔记,是他老人家在几十年教学中积累的经验,既有理论价值,又十分贴切实际,可以看成是炮兵群以内指挥中所有疑难问题解答之大成。显然,那是一座由鲜血凝成的宝库。祝教员已经是花甲之年了,这笔宝贵的财富当然是不会埋没的,就像祖传秘方,最后留给谁,是个众人都很关注的问题。学员里有业余观察家分析认为,拐五洞的精神财富,恐怕是要选择常双群来继承了。
马程度也是祝敬亚最忠实的学生,但马程度对于拐五洞的忠诚不同于常双群,他老是跟屁虫似的跟着拐五洞,是因为他在夹差法的面前遇到了空前的阻力。祝敬亚之所以收下马程度做研究生,是被动的。
倘若在课堂上听祝敬亚给你讲夹差法,那就简单得很,无非就是那几大步骤,利用试射点的试射成果,连接观察所和阵地关系位置,调制出实弹连测的射击图,决定目标的开始诸元。
然后,妥了。
可是这几大步骤却把马程度坑苦了。
在原来的部队,马程度只是个炮班长,所学的全是阵地上的一套,总的说来还是得心应手的。而决定诸元是射击指挥员的事,需要有很强的参谋业务能力。主观侧观他知道,阵地和主观侧观的三角关系他也可以算出来,用炮弹当尺子量出观目距离的原理他也懂,而一旦进入Я和З领域,这个系数那个参数一搅和,就天昏地暗了。漫无边际都是公式不说,用的还都是奇形怪状的希腊文字,代数几何全都变了样,加减乘除不按规矩来,这实在让荒诞岁月里毕业的高中生马程度吃不消,几下就搅胡涂了。于是便到处求情,不辞辛劳也不耻下问,积极性前所未有地高涨,请谭文韬辅导,请常双群辅导,请凌云河辅导,可是效果仍然不明显。这些人也都学得囫囵吞枣,靠的是死记硬背,自己运算可以,给别人辅导就显得力不从心。
自从来了三个莫名其妙的区队长,马程度的心理压力就特别大,邻铺的常双群有好几次听他讲梦话,不外乎是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之类,还有一次居然喊出了口号要打倒某某某。
近来这段时间,马程度又跟夹差法较上劲了,星期天也死乞白赖拖着常双群去找祝教员。在马程度的思想深处,还有一个隐蔽的疑惑,别说谭文韬凌云河等人教学经验不足,就算他们能点石成金,可是也未必竭尽全力帮他。说一千道一万,真想学到本事,还得靠教员。当然,马程度是一个外粗内秀的人,占占同学们的小便宜可以,教员的便宜他一般是不沾的,教员掏心掏肺地帮你把疑难问题弄明白,那比天大的便宜还实惠,这个帐,一向精通于数字的马程度是能够算得过来的。牺牲了祝教员的休息时间,马程度也自有他的补偿方式。他知道祝教员别的没有什么嗜好,就是爱抿两口,于是不惜血本,花了九元六角钱,从大队军人服务社里买了两瓶“杜康”。
酒是藏在作业包里送去的。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马程度的心里很壮气,圆圆的大脸盘子上鲜花盛开,笑出了十分真诚,多少还有一点媚态。
果然,祝敬亚一见到这么好的酒,两眼立时就焕发了青春。要知道,不是过年过节,他平时连两块多钱的精装苞谷酒都舍不得享用,他平时喝的都是散装的地瓜干子烧酒,原料本身就是劣等的,又是当地县里酒厂粗制滥造的,除了个冲鼻辣嗓的酒味,别的什么好味道也没有。“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可是一世英雄曹孟德都满口赞誉的美酒杜康啊。
祝敬亚把两瓶酒一起抱在怀里,放到鼻子底下,煞有介事地闻了闻,然后问马程度:“小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程度笑容可掬地说:“没有别的意思,孝敬祝教员啊。”
祝敬亚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说:“你我非亲非故,孝敬我干什么?”
马程度还没有听出祝教员话里的杀机,恭恭敬敬地说:“我老是找祝教员补课,耽搁了教员的时间,这两瓶酒算不了个啥,一点小心意罢了。”
祝敬亚的脸色渐渐地就没了笑容,把两瓶酒往桌子上一放,说:“岂有此理。我是教员,你是学员,教员帮学生补课天经地义。就算是休息时间多干了一点,也是因为教学无方。我作为教员,理应承担责任。什么叫教学相长?授课的和受课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没有学透,我有责任,怎么还能喝你的酒呢?”
马程度傻眼了,圆圆的脸上拉出了一个肥胖的惊叹号,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说:“教员,我知道您对这东西……就这两瓶酒……”
祝敬亚挥手打断了马程度的辩解,阴沉着脸说:“我是喜欢喝酒,贪杯,可是我不贪别人的东西,我当教员,怎么说也是解放军的军官,你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