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队熟悉道路的向导员和四百多人组成的救护伤员的担架队。
在团部住地的土坡前面,队伍休息下来。
华静的英雄般的身影,映入到站在土坡上面的陈坚的眼帘里。
“哎呀!你们的动作真快呀!”陈坚举着手赞扬说。
华静向土坡上面走,陈坚走向土坡下面来,两个人在坡腰上相遇,并排地站立着。
陈坚象检阅似地看着向导队和担架队。
许多担架是门板做的,许多是新伐的树干做的,有些是结着绳网的老担架。担架员们的腰眼里,有的挂着小水壶,有的挂着水瓢,每人肩上挂着饱饱鼓鼓的粮袋子。其中有几个人的身上还背着枪。
“他们还带枪?”陈坚指着背枪的问华静道。
“那是河东来的,他们喜爱打猎,背的是土炮。可以打禽打兽,遇到敌人也能打!那个身材矮的,去年一个冬天打了四十一只野鸡、九十只兔子,大家称他是‘鸟兽阎王’!”
“叫这个外号!”陈坚觉得奇怪,哈哈地大笑着。
“他们总是喜欢给人起外号。”华静随口地应着说。
“听说打仗,他们都很高兴吗?”
“高兴极了!很多人听说打马家桥,饭碗一推就来了。他们高兴,我也高兴!”
陈坚笑着,看到华静那股兴高采烈的神情和又朴实又漂亮的装束,心里不禁暗暗地赞叹道:“好个英雄勃勃的女人!”
他叫人点收了支前队伍,对华静说:
“你也高兴得没吃饱饭就出来工作的吧?到里面歇一歇!”
感到有些疲劳的华静,随着陈坚走到院子里,坐到葡萄架子下面的凳子上,吃着茶,随便地谈着关于战斗动员方面的事情。
架子上的葡萄刚刚开始结实,叶子长得很繁密,象篷帐一样,绿荫深浓地笼罩着半个院子。她来过这里,在这里和陈坚、刘胜他们谈过话,她那封给梁波的信,就是昨天上午在这个葡萄架子下面,交到陈坚手里的。
陈坚到屋里打电话的时候,不知是什么缘故,华静的心头受了突然的触动,眉梢轻轻地皱了两皱,脸上微微地发起热来,惶惑地沉思着,神情上显得有些不安。
陈坚从屋子里出来,她站起来要走,说还有事情,得赶快回去。但又象还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嘴角上漾着一点羞涩的微笑。
“我那封信?”她轻声问道。
“打过仗,解送俘虏到军部去,替你带去。”陈坚回答说。
“还给我吧!”
“不会失落的,请你放心。”
华静的脸给红晕罩住了,虽然陈坚说话的时候,没有露出丝毫取笑的意思和表情。
她咬着嘴唇,脸色又变白过来,喃喃地说:
“我想重写过,前天写得很匆促。”
陈坚犹豫着,他不想把信还她。他不明白华静跟梁波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是朋友,还是爱人。但不管是两种关系的哪一种,他觉得都是可喜的事。他怕华静发生什么心理变化,动摇她对梁波的友谊或者爱情。
“一定替你带到。”陈坚诚挚地说。
“我重写以后,还是请你跟我转去。”华静表示对他的信任,又喃喃地说。
和她见面不过两三次的陈坚,只是到屋里拿出那封信来,交还给她。
华静走了,脚步走得很乱,身子也有些歪歪斜斜的。
陈坚把她送到村口,实在由于生疏,没有深话好说,但总觉得这是个不小的遗憾。要是这封信真对梁波与华静的关系有促进增强的作用,到了他的手里又从他的手里被收了回去,他岂不要深深地负疚在心?
“我是你的同志,是团政治委员,转送一封信,是可靠的!”
陈坚拿出他的政治身分含笑地说。
“我从各个方面都是信任你的!”
“那,信还是交给我吧!”
“重写过,再交给你,请你不要误会!”
华静伸出她信任陈坚的手来,实实在在地握了一握。
陈坚又站上土坡。
华静隐没到麦浪里去了。
灰暗的顶空陡然发起亮来,而沙河上游——东北方的天空,却高悬着黑洞洞的长龙般的雨柱。
他看看表,是下午四点半钟。
是雷声还是炮声,他听辨不出,隐隐约约的,好象是来自东北方的,又好象来自东南或正东方向。再听一听,又好象是在西面和南面。
这些征候,使他有些疑虑,又加上华静从他的手里讨回了那封信去,他的思绪便不能不纷乱起来。
他在土坡上面坐下来,搔着头发,望着天空。
机要员走到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份军部的复电。
他看过电报,吃了一惊,把电文重看一遍,眉头顿然地锁了起来。在电报上草率地签了名,把电报还给了机要员。
他立即回到屋里,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抓起电话简要作战股,接电话的是个运输员,说人都到前方去了。
电话摇到与敌人最近的一营营部,铃响了许久,才有人来接电话。
“你是谁?”陈坚问道。
“你是谁?”对方反问道。
“我问你的!”
“我问你的!”
陈坚心里有急事,这个接电话的人,偏偏又在电话里跟他磨牙斗舌。
“我是团政委!”他气怒地大声喊道。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接电话的人蹓掉了。
隔了许久,他拿着电话筒的手都发酸了,才有个人在话筒里说:
“陈政委吗?我是文书张萍。”
“刚才接电话的是什么人呀?”陈坚问道。
“我们在隔壁开会,是一个傻瓜炊事员。”张萍回答说。
“是个傻瓜,那就算了!营长、教导员都不在吗?”
“都不在,营长跟团长在前面看地形,教导员到连里去了!”
“你马上跑步到前面,说我的电话,要团长马上回来,地形不要看了!听明白了吗?”
“要团长马上回团部去!地形不要看了!要我跑步去!说是你的电话!”
“对!你的记性不错!”
“仗不打了?”张萍急切地问道。
“快去!”陈坚命令说。
原定的作战计划落空了。军部的回电说:
“攻击马家桥的战斗行动立即停止。”
十四个字,电报头上注明是十万火急,什么原因、理由,一句没有讲。
陈坚在屋子里打了一阵圈子,苦思沉想了许久许久,没有得到明朗的解释。
天空又暗淡下来,东北方向的雨阵向面前推涌而来,风势跟着增大,田里的麦子猛地向东一倒,又猛地向西一倾,象是空中翻卷着的云波似的。
“要是不请示一下,就犯了错误!”
陈坚想道,心情平静了一些。
“是一着棋!”
军首长交代任务的时候,丁元善说的这句话,象云缝里透出来的阳光,在他的脑子里闪了一下。
是一着什么棋呢?他曾经想过,但想不出,现在还是想不出。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他觉得自己很笨拙,脑筋不够用,猛猛地在脑袋上拍了一掌。
他站在电话机旁边,接着刘胜来的电话:
“是什么道理?你动摇啦?”刘胜一开口就责问式地大声说。
“军部来了回电,不同意!”陈坚回答说。
“是什么道理?”
“十四个字:‘攻击马家桥的战斗行动立即停止。’道理是一定有的,电报上没有讲。”
刘胜把电话筒重重地放下去,沉重的响声,陈坚听得很清楚。
石东根和另外一些干部象皮球漏了气似的,只是长吁短叹,冷言冷语地说:
“敌人的工事跟鸡毛帚子差不多,一根洋火就叫它报销!
不消两个钟头,包解决战斗!偏偏巧果子又不让吃!”
“不是苦命是什么?消灭五个连的敌人,这么一个瓜子大的仗,也不让我们打!”
“叫我们活守寡!”
满胸懊恼气闷的刘胜象是责斥,又象是同情地高声大叫地说:
“不要说怪话给我听!要说到军部去说!”
“回去怎么解释呢?刚刚动员过!”石东根咕噜着。
“不打就是不打!怎么解释?”刘胜摆着手臂说。
刘胜坐在他的乌骓背上,慢慢悠悠地走着。乌骓仿佛深知主人的心情似的,四蹄小心翼翼地落在地上,几乎连一点尘土也没有惊动,缓慢得象头老牛。
在路边的小树林子里,集合着约摸两百多个民兵,他们一团一簇地拥聚在那里,他们肩旁的枪,也象个小树林子似的。
刘胜停下马来,咪着眼睛向树林里面瞧着,他一眼就看到,华静站在人群中央的一块石头上,一只手摸着大紫色的漂亮的枪练子,一只手挥动着,用她那嘹亮但又柔和的声音,鼓动着民兵们:
“……这个主力部队,是最出色的英雄部队。是新四军,是新四军的一个主力团,出名得很。莱芜大战,他们一个班就捉到五百多个俘虏!……我们沙河区的民兵,是英雄的民兵,有光荣的斗争历史!明天晚上,要配合主力、老大哥,打下马家桥!多捉俘虏多缴枪!不让敌人跑掉一个!……”
懊恼气闷的刘胜,更加懊恼气闷,自言自语地咕噜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