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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费用太高,三个多月前徐子先索性就带着小妹离开府城,前来这座破败的别院居住。
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推开房门出来,手里还抱着大摞的衣服,看到徐子先之后,小丫鬟要行礼,但笨手笨脚,手中的衣袍丢了满地。
“伊然,你这小笨蛋,慌慌张张的……”徐子先在这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头上敲了一指,笑道:“你急什么,是抱衣服去洗吗?”
“是拿给秀娘姐姐洗。”小丫头头上吃了一记大力金刚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一边答话,一边拿手揉着头。
“大兄,你又胡闹什么?”一脸无奈的小妹从房门中走出来,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大哥。
“嗯,我拿衣服给秀娘去。”
小妹年龄和伊然差不多,还不到十三,可能是一向的徐子先荒唐,侯府仅有的几个下人都听小妹的,原本的徐子先潜意识里也有些畏惧妹妹,这时见妹妹向自己狂翻白眼,徐子先讪讪一笑,借故要溜开。
“不要盯着秀娘说话。”小妹用警惕的眼光看向兄长,说道:“秀娘人家是来应役的,四十天一满就回自己家,人家是有丈夫的人,大兄你不要胡闹……她是可怜人!”
伊然在一旁补刀道:“世子看秀娘姐的眼神,就跟狼一样,冒绿光的。”
“说什么呢,你何时见过狼了。”徐子先不满了,拂袖而走,不过很快又折返回来,抱起地面上的衣袍狼狈不堪而去。
二妹无奈以手抚额,眼神中一副关爱智障兄长的无奈感觉。
……
徐子先悠然而行,他适才看似狼狈,其实心中一片平静。
穿越好几个月了,从开始的愤怒,无奈,惶恐,到后来的勉强接受,几个灵魂逐渐融合,再难分彼此。
有愤怒和不甘,满怀戾气的徐子先,有平庸度日,但不乏生活情趣的徐子先。也有青春年华,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徐子先。
现在三位一体的徐子先内心充满平静,是一种大彻大悟的平静和从容。
一切都从头开始了,尽管内心还是略有焦虑,未来结局相当悲惨,如果不做努力和改变的话将来还是免不了临头一刀,自己被杀,小妹落入东胡人的魔爪……一想到这些事,徐子先浑身的血液都会凝固。
在刚穿越时,就算接受了现在是大魏宗室,未来侯爵,现任四品明威将军的现实,但一想到多年之后的遭遇,徐子先仍然夜不能寐,几乎每晚都在恶梦中惊醒。
谁能不惊,谁又愿再遭遇一次那般惨事?
然而徐子先也知道不是急事,他才是十七岁的少年,无权无势也无钱,说是宗室,第三代南安侯,然而他还未能袭爵,就算袭爵后也要看朝廷给什么样的官职,爵位,勋阶,都是空头支票,实际的官职才至关重要。
要有一片基业,方能施展拳脚,然而现在侯府也只堪堪能够温饱……内忧外患,不过如此。
………………………………
正文 第三章 秀娘
从后园穿进去,经过一条窄巷穿堂,就会看到一个长方形的大天井,天井四周都摆放着盛开的花草,不外乎是一些月季之类不值钱的花木……小妹最喜欢花草,自父母亡故之后,似乎小妹把精力都用在了这些花木之上。
徐子先突然有些惭愧,自己此前是纨绔子弟,拼命想和福州城中的权势者攀结,每天出门追欢买笑,家里困窘万分也不管不顾,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小妹怎么熬过来的,那么小的小女孩,父母俱不在了,府里也没几个人,每日在家里等着喝的醉醺醺的哥哥回家……
现在这几个月兄妹二人在别院住,朝夕相处,徐子先每天跑步,打拳,拉弓练力气,最多是到南安河边或闽江边射箭,兄妹二人的感情反是好了许多,徐子先还是感觉对妹妹有亏欠,特别是妹妹的年龄,如果不是被自己牵连,怕是早就有人上门提亲,自己可以在各家里好好挑选,替妹妹选一个好人家……
“嗯,我现在真是容易想太多。”徐子先自觉好笑的耸了耸肩,穿过天井门,走到院里去。
……
晚饭前,仆妇秀娘会到天井这边来洗衣服,附近镇上的会去南安河边洗,几十个圆石此起彼伏全是敲打衣服的声响,秀娘不大习惯到那里去,那些妇人什么话都敢说,床第私语都在大庭广众间说,对秀娘这样漂亮的小媳妇,妇人们天生就有些敌意,再知道她改嫁过一回,现在的丈夫又是个瘫子,便有很多难听的话说出来。
秀娘是附近乙字庄上过来帮忙的,大魏宗室分为亲王,国公,侯爵三等,表面上亲王俸禄是年俸千万钱,侯爵为三百万钱,实际上是以食实封的数字来算收入。
各家食实封的数字不等,比如福州府城的大宗正,大都督府大都督齐王徐应星,其食实封是三千户,每户每个月交三十文钱是进奉钱,交了这钱就不必再交那些杂税,被编入官庄的人其实相当轻松。
当然除此之外也要承担徭役,朝廷动员的大工程免不了,地方官府的杂役却是能免除,仅此一项就减轻了官户大量的负担。
侯府徭役是每年替南安侯府服役四十天,每户出一丁,男妇不限。
南安侯府有六个官庄,甲字庄到己字庄共六百余户,每月交钱近两万钱,这个钱听着多,换成银子才二十多两而已。
还好有一些免费丁役在别院和府城的侯府服役,眼前不远处的秀娘就是乙字庄上派来服役的,在后院做一些洒扫,浆洗衣袍的工作。
穿堂左侧有个小门,穿过小门是一排土墙草顶的低矮房舍,这是侯府盛时下人们的居所,再往外就是一道田埂小道,道边有一座茅草搭成的小亭,正对着南安河,以前徐子先的父亲喜欢在那里摇着蒲扇纳凉,与清客们闲谈……
天井正中是圆圆的水井,四周有围栏和系着水桶的摇柄,四周布满日积月累长出来的青苔。
一个穿荡口布鞋的后生正和秀娘说话,后生发髻上戴着一顶土黄色的头巾,身上是茧绸长袍,衣领却敞开着,显得不伦不类,五短身材,脸上满是唐突的青春豆。
徐子先认得这是府中提管的儿子李福,二十岁了,自己原本对这人并无太深印象,现在却渐渐知道,前世的狼狈和很多遭遇,都是与此人父子有关。
他眉头皱了皱,一时倒未急着进去——
李福嬉笑着道:“秀娘妹妹,你在这洗衣服?”
秀娘并不理他,将水桶放下去,荡在井水里,桶重重落下去,发出“扑通”的一声响。
待水桶落到底,秀娘熟练的将水桶在井水里晃动着,几下就打满了,然后摇动手把,将水桶摇了上来。
李福站在秀娘身后,盯着穿着布衣长裙的秀娘看,由于身体要前倾,秀娘的腰间到臀部绷的很紧,露出漂亮的身体线条……
李福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道:“秀娘妹子,待俺来帮你提水。”
他手就待要向秀娘身后伸过去,秀娘却提了桶水上来,将桶一抡,大半桶水倒在了李福身上,将他的衣袍湿了大半截。
“贱婢可恶。”李福变了嘴脸,怒斥道:“若不是想要纳你,现在就告诉俺爹,打了你板子再逐出去。”
秀娘的两股柳叶眉逐渐竖起来,显是一时怒极。她虽是成了亲,方十九岁,眉目清秀,面容白皙,身形也是极佳,个头快追的上原就不高的李福,哪怕是发怒时,也是有一股青春少女特有的气息,几可令人沉醉。
李福又收了怒气,笑嘻嘻的道:“俺生的是不咋样,不算齐楚人物,可也看的过,又年岁相当,秀娘妹子你为何就不跟俺?你那瘫子男人,还要他做甚?”
秀娘不语,根本不愿与他说话,自顾蹲下坐在盆边,开始浆洗衣物。
“俺爹还是官庄提管,虽不是官,比那李奉常还厉害几分,家产丰盈,你跟着俺定然不会受苦的。”
“家产丰盈?”秀娘抿了抿嘴唇,讥嘲道:“是从主家那边偷过来的吧?”
李福脸色一变,说道:“林秀娘,你可不要胡说。”
“各庄上谁不知道……”秀娘柳眉又再次竖起,接着她神色放平缓,说道:“再有十来天我就回家里去,这里的事和我不相关,你也不要妄费心思,我是不会答应的。”
“这怕由不得你。”李福自觉无趣,丢下一句话后就讪讪离去。
秀娘揉搓起衣袍来,秀丽的脸庞上满是忧色。
李福的父亲李诚是徐子先父亲徐应宾任命的提举勾管官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