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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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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帝抬起手,宁瑾知机,立刻带着殿中伺候的中官宫人退到门外,留天家父子叙话。

    “朕先时给你的名单,可都记着?”

    “回父皇,儿臣都记着。”

    “可能处置?”

    “儿臣能!”

    “即便……是寿宁侯和建昌侯?”

    朱厚照瞪大眼,愣住了。

    “照儿,你要记住,为国之储君,必继天立极,命以亿兆之民。”

    弘治帝肃然神情,枯瘦的手按在朱厚照的肩上,沉声道:“为君者,当居天高而听卑,抚万民使之教。勤政爱民,信赏必罚。”

    弘治帝说得很慢,胸中像藏着风箱,轰隆隆作响。每说一句话,便要停顿许久,咳嗽数声。

    “儿臣受教。”

    “不以言罚,不以…情…纵。四近之臣,择以德行。夹辅之勋,论功封赏。逋慢之罪,恭行天罚。束身自重,不恣意随行。宗亲外戚逾越法度,当训以教化。如此,方可垂统国社,祭万年宗庙。”

    “是!”

    朱厚照躬身聆听,神情庄重。

    “主圣臣良,国稳民安。此八字,尔必牢记于心。”

    “儿臣遵旨。”

    盏中水已凉,朱厚照亲自执壶,换过茶盏。

    殿中不闻话声,唯有汩汩水流,沁入盏中,溢出杯沿。

    “日前四道敕令,你可看过?”

    “儿臣看过。”

    “可有计较?”

    “请父皇明训。”

    “宣府上下罪证确凿,如何处置,全交于你,朕不过问。若拿不定主意,可询内阁。”

    “是。”

    “开中法定当再行,盐引之事,亦可请教三位相公。”弘治帝点播过儿子,接着道,“杨瓒此人,年少有为,大才榱盘。其能藏巧于拙,藏锋于内,更是难得。”

    “父皇,杨编修同儿臣讲习经义,尤以《孝经》为重,儿臣多有所得。”朱厚照尝试说道。

    听出朱厚照拐弯抹角为杨瓒求情,弘治帝放下茶盏,难免有些好笑。

    儿子学会和老子玩心眼,不知该高兴还是狠拍一顿。

    “此事涉及太广,暂不宜轻动。待处置妥当,自会放他出来。”

    “谢父皇。”

    父子一番叙话,弘治帝疲惫更甚。

    服下的丹药越来越不顶用,太医院的方子怕也撑不了半日。

    趁着还有精神,弘治帝道出选妃之事,笑道:“由太后和太妃掌眼,朕也能放心。”

    “父皇,”朱厚照有些踟蹰,想问皇后,到底没能出口,“一切凭父皇做主。”

    “时辰不早,你且回去。”弘治帝放缓了口气,道,“你母后唤你,你便去看看。”

    “是。”

    “寿宁侯和建昌侯为人弹劾,如何处置,一直悬而未决。你母后若是提起,便说朕言,已着有司收回两人牙牌,令他二人在府中反省,无召不可进宫。”

    “儿臣明白。”

    朱厚照行礼,退出寝殿。

    行到门外,见着刘瑾谄媚的笑脸,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心烦。

    见太子殿下沉下表情,刘瑾心头一跳。

    半年时间不到,殿下的性子竟是变化这么大,越来越难以捉摸。先时还想着得回殿下…恩…宠,如今看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送走朱厚照,宁瑾返回内殿。

    扶安和陈宽站在廊下,想起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刘瑾,同时皱眉。

    “回头给戴义递个话,”扶安道,“这个奴婢不能留。”

    陈宽点头,没有多言。

    弘治十八年五月戊子,天子允礼部奏请,命各衙门奏本直送内阁,非要事,不送乾清宫。

    同日,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从宫中传出。

    一时间沸沸扬扬,京城茶楼酒肆都在谈论。

    杨土听到几句,却没有打探的心思,每日里在诏狱外转悠,只想确定四郎是否安好。如杨瓒所料,狱卒拍着胸口担保,杨土仍是半信半疑。

    坐大牢,怎么可能不受罪!

    奈何守门的狱卒铁面无情,虽不会恶声恶气,但想进诏狱探监也是千难万难。太子隔几日便要驾临,牟指挥使亲自下令,无论是谁,一律不许探监。

    杨土只能继续在诏狱外守着,直等到杨瓒“刑…满…释…放”那一天。

    弘治十八年五月己丑,朝廷下诏,停止婚娶,采选各地…美…女进京,充东宫妃嫔。

    为防内廷与朝堂勾结,洪武帝令儒臣修女诫,立纲陈纪,严令后妃嫔嫱不可干预政事。更定下规矩,凡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

    自永乐朝后,天家妃嫔多采选民间,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纵然才貌双全,温柔婉约,也不会入采选名额。

    五品以下的官员想送女进宫,也是困难重重。一句“进者不受”就卡死了门槛。

    朱厚照年少英俊,虽是爱玩些,到底没有如后世般的名声。弘治帝仁厚,虽下诏停民间嫁娶,却也言明:凡有亲者,不可采名。

    诏书先颁京城,旋即飞送各府州县。

    飞送的快马抵达宣府,恰好是端午节当日。

    彼时,大理寺复审的文书已达涿鹿县。如文吏所料,杨瓒无罪,告发他的闫二郎却要倒大霉。

    “民告官,流千里。”

    这些日子,闫二郎一直关在县衙,先时还盼着闫大郎来救,随着日子过去,连家中仆人都没见到,对杨瓒的恨意竟渐渐转到闫大郎身上,甚至连闫王氏一并恨上。整日里咒骂不休,状似…疯…魔…一般。

    听他骂得不堪,隔壁囚室的人犯难免出口讥笑:“还是个读书人,就是这副熊样?呸!老子做贼还知道孝敬爹娘,这样的简直是天生狼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闫二郎仍在骂,干脆撕开衣角堵住耳朵,好歹还能清净一会。

    “闫二郎,出来!”

    贼囚刚躺下,两名皂吏提着枷板铁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狱卒打开囚室,呼喝道:“闫氏子…诬…告今科探花,现已查证,依大明律,行十杖,流放千里。”

    早看闫二郎不顺眼的犯人登时来了精神,囚室中的闫二郎却是目瞠口哆,大惊失色。

    “我不信!”

    扑到皂吏身前,闫二郎满面狰狞,嘶声道:“那小畜生斩衰殿试,为何不判他?!我不服!该死的是他,是他!”

    一个皂吏狠狠踹在他的膝上,随手抓一块烂布,堵住闫二郎的嘴,并狱卒一起将他拖出大牢。

    “打完板子就要上路,我劝这位‘童生老爷’还是省点力气。路上晕过去,喂了…豺…狼…虎…豹,可就要到阎王殿前喊冤了。”

    “童生老爷”四个字说得尤为大声,牢房里哄笑一片。闫二郎被打板子时的情形,早成衙役皂吏私底下的笑料。

    闫二郎被拉出大牢行杖,当日流放。闫家也没能安稳,县衙二尹带着数名衙役,手持朝廷发下的官文,亲自踹开闫家大门。

    宣府事发,天子下令严查。

    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等都被押解进京,或移送刑部,或投入诏狱。

    若在平时,闫家买通县衙典史,改换正役,算不得大罪。然太子殿下正怒火熊熊,磨刀霍霍,同时也为做出些成绩让亲爹看看,能严办绝不轻纵,能砍头绝不流放。

    “闫氏私贿典史,害杨氏十余条人命,戕害不辜,恶盈衅满,二罪俱罚!闫棁斩首,闫氏子流刑千里,遇赦不赦。”

    二尹话落,衙役立时将闫大郎拿下,闫王氏想要撒泼,被一刀鞘拍在脸上,牙齿松脱,随着半口血一起喷了出来。

    闫大郎还要挣扎,言其有功名在身,不可轻辱。

    二尹冷笑道:“大令已具言府学,学中教授不耻汝行,上奏朝廷,革汝功名,流放独石。家中女眷充功臣为奴。家人仆妇另行发卖。”

    闫大郎委顿于地,面若死灰。

    曾嚣张一时的闫家,破门只在旦夕。

    与此同时,京师的闫桓父子也是胆战心惊。

    闫璟在殿试中大受打击,名落三甲,三年不用,险些一蹶不振。

    闫桓每日到都察院点卯,面上力持镇定,心中却是疑神疑鬼,总觉得同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一段时间下来,气色不比闫璟好上多少。

    得知杨瓒被告,大理寺未做处置,其后人进了诏狱,至今没有半点消息,闫桓未觉分毫舒畅,反而心惊肉跳。

    回府说于闫璟,后者沉默许久,终道:“父亲,上疏乞致仕吧。”

    “什么?”

    “若天子允了,父亲尚能回乡安老。若是不允……”

    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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