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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声响,两腿发软的船主从梯子上滑落了下来,途中更被横木刮坏了衣裳,露出半边膀子,形状好不滑稽。
下边那些看热闹的船工这时也都回过神来。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声“妖人”,纷纷要往船板上逃。
唯独一个姓冯的汉子,受过贾伟的救命之恩,这时热血上涌,开声吼道:“怕他什么!这小子只身独影,一人一刀捅死了喂鱼!”说着便抽出了腰间短刀。
这些水上厮混的人物,手里也都有着人命,先前虽已丧了胆气,但此时听姓冯的一吼,却又被激起了凶性,稍一犹豫便停下了脚步。
聂冲见状恨极,自道:“这世道还真是不容善人逍遥,非要逼我动手杀人才行!”旋即阴神出窍,头顶阴风打个唿哨便投入了掌中托着的攒心钉。
下一刻,就见那生着铁锈的钉子颤了颤,忽而化作一道乌光脱手飞出,只一闪便扎进冯姓船工的胸中,旋又从背后钻出,带起长长一道血线。说来也是巧,这人身死倒地,一旁那假狐狸的尸身也被震得倒了下去。船工们连受惊动,再也不敢停留,拔腿便要跑开。
这时那攒心钉又在当空绕了一圈,颤颤悠悠悬停在了木梯上方。领先爬上梯子的船工见这凶器拦路,只当是就要身死,骇得魂飞魄散,口中惊呼着摔了下去。
算上船主在内,梯子下方还有四人,都被他砸了个结实。
只是这当口上众人已顾不得叫疼,既知出逃无路,便纷纷跪向小舱,头磕得“砰砰”作响,口中不住地告饶。
攒心钉倏忽回返掌中,聂冲肉|身一颤,神魂业已归窍,随即断喝道:“够了!我自有着要事待办,没工夫与你等计较。且都滚去开船,两天之内务必赶到琼州岛。若有哪个敢逃,误了行船,就别怪我手狠,必放恶鬼杀他全家!”
言罢,他起身关上舱门,想了想又道:“两个死人拖去喂鱼;外边要擦干净,但有一丝血渍还在,便送你们一道做鬼去。”
这话说完,就听外边传来人声,说来无非是“感谢爷爷不杀之恩”云云。旋又脚步声起,想是在搬死人,他也不做理会,只转去舱角点亮一盏油灯,举起攒心钉细看。
依阿幼朵所言,这件法器是在埋尸之地炼成。聂冲以神魂遁入其中,亦感应到一团团的不甘怨念,想是人死时的残留。
只因那日分开后,他不好再去寻找阿幼朵,故而不知攒心钉的驱使之法。来路上琢磨了许久,才发现要用自身心念激发钉中的怨念,将其缓缓逼出钉身,待遇到天地间的阳和之气后,自能化生阴风,托举法器伤人。
这攒心钉每施展一次,内中的不甘怨念便会消散一些。适才运用之后,他细细感应,便发现这东西最多还能用个三五次,而后便要丢去埋尸之地孕养。
“虽不知孕养起来要花多少工夫,可看这钉身的锈迹,要再埋个三五年,只怕就会被地气消磨成渣了。”
聂冲反转钉身再看,就见前端已钝了下去,想是先前撞入那船工的头骨所致,顿感一阵肉痛,“这法器的材质实在太差。日后施展来对敌时就要小心了,一旦撞坏,可就没处能再寻一根。”
因是攒心钉上沾染的血渍已经被铁锈吸了进去,他也不敢用力擦拭,当下撕开一块衣角将法器包裹了住,随后小心地放进了袖中暗袋。
这时外边下起雨来,聂冲打开舱门就着雨水洗了手;顺便四下望去,就见一片干净,浑无流血死人的痕迹。
料想是已将船工们唬了住,他也不怕那些丧了胆气的家伙弃船而逃,关上门后自嘲一笑,嘀咕道:“还是做个妖人最省心。”
聂冲深悉人性,也不指望船上的人会有胆来送吃食,于是取来墙壁上挂着的包裹,翻出鱼干、肉干来吃。
等到添饱了肚子,他就觉一阵空虚,心道:“若在民不起盗心的盛世,乘船之人当可在闲时与船夫对坐而饮,谈说些各自见闻;偏是这年头好人难觅,如我这般被逼杀人之后,更没哪个敢过来攀交谈笑了。真是好生无趣!”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将包裹绑好放在一边,又自抽剑捧在怀中,要以修炼排遣苦闷。
只因没有修行根本法,聂冲的神魂也就无法凝练、壮大,然而心景中养炼的一口杀心剑气,却日渐精纯了起来。
以聂冲估算,如今他舍神剑一出,受术之人便会受杀气所慑,立时五感迷失心生幻念,若无定神守念之法,则神魂必会被他的杀心冲散,最终魂飞魄散而死。
这门道术虽粗浅,却胜在直接、霸道,且还有助于坚定信念,不失为一门防身御敌的好手段,因此他用功甚勤,这一夜便要在入定观想中渡过。
入定乃是修行之法,却不同于昏沉酣睡,反倒是因专心一事,心念格外清明,身周但有风吹草动,心中都会知觉。故而修行此法时,全不必担心受害;以他如今的修为,身周二十丈都在感应之中,船上若有人想靠近过来干些什么,绝对瞒不住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道霹雳照进舱中,雷声也跟着炸响。
聂冲入定正深,感应灵敏,一个不防就这雷霆天威映入了心景之中。下一刻,他闷哼一声睁开眼来,神色惊惶地失声言道:“险就受了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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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抵达琼州
九月初二,正午时分,一艘梭斗船在几只海鸟的追逐下靠|近了琼州北岸的码头。
未几,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人走上了船头,不顾离岸尚有数丈之遥,只将身纵跃而起,中途踩住一张竹排借力,一个翻身便到了岸上。
有个在附近值守的兵卒,被这情形顿时吓了一跳,短促惊呼一声,却惹得身边的同袍们哄笑了起来。因而恼羞成怒,他骂了一声:“哪来的野小子,却将琼州码头当成耍猴戏的场子了么?”说着,一紧手中长矛,就要追过去将人扣下。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却被一位同袍拉了住,就听那人说道:“你没看到那小子的佩剑往地上滴着血?”
“那又怎的?剑身带血,十有**是杀了人,正好捉他伏法!”
“伏你|娘|的法!”劝说者骂了一句,“哥哥教你一个乖――宁惹积年大盗,莫欺郎君年少。少年仔烈血如火,发起疯来天都敢捅个窟窿,哪管什么王法军法?你看那船,少说也要三五个人才能开动,可如今已触了码头,却不见半个人出来探看,怕都已那少年仔杀光了。你敢上去找茬,就不怕也被杀了?咱是当兵吃粮的,不是衙门的捕快,不该干的活就别他|娘|的往身上揽。”
“咱海南卫可不是内地那些屯田种菜的卫所可比,老子连倭寇都杀过几个,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崽子?”
“你他|娘|的可真是个蠢脑子!便是能对付他又怎的?捉个少年仔,莫非还能换到悬赏花红么?眼下最要紧的是上船去,”这人往那梭斗船一指,“里边的人真要是死光了,不说有多少无主的财货,单是将那船卖了,也够咱哥几个发一笔财啦!”
他这话一出口,便将众人点醒,当下再无异议,争相朝着停船的地方冲了过去。
“倒还有几分眼色。”藏身于码头挑夫队伍之中聂冲收回了目光,疾步转进了一条巷子,循着头顶烈日的指引往岛内走了去。
比起内地大州来,琼州岛这等地界,喻作巴掌大小也不为过。只是一州之地毕竟不是双腿可量的,聂冲走了好一阵子,仍未看到长街尽头。不久感到饥|渴,他便进了一间海鲜酒家,先要添饱肚子,再寻个客栈安顿下来。
不料一才进门,前来迎他的伙计就是一惊,出口问道:“这位公子,瞧您脸色,可是不服琼州的水土么?”
聂冲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苦笑着扯了个谎:“来时晕船,脸色难免不好,倒不是生病所致。你且指点个好位置给我,再上几样拿手的饭菜来。”
那伙计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放下心来,连忙引着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沏上一壶茶水,随即赶去灶上传菜。
许是饭时未到,这能坐十几桌的店里如今只有两桌客人。聂冲大略扫上一眼,发现其中有着异国来人,便猜是跨海殖货的海客一流。
他前世看惯了异国风物,这时瞧见深目高鼻、金毛碧眸的人种便也不觉稀奇,只自顾往白瓷碗里倒了些清茶,端起来打量杯中照影。
水镜自是不及铜镜、银镜那般照得清晰,只是他看了个大概之后,也知自家面色极差,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