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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上次一般,殷浩宸独自立在正厅当间,双手负后,沉着一张脸迎接她的光临。
他仍是那一袭玄色宽袖长袍,披着件绞有五条黑龙的大氅。头顶用黑檀木冠束发,簪了一支鹰首乌檀木簪。一枚绿松石堂堂正正置于腰前,穿在乌金色百结腰带上。他脚踏玄色锦缎靴,缓缓走来两步,黑沉沉的眸底涌动着昏沉的光。
视线不断的交错,百里九歌蓦地想要感叹出口:殷浩宸,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了吧
“九歌”
终究是殷浩宸先开口了,紧蹙着的眉头在额上深深的皱着。
“九歌,为何是你前来”
百里九歌飒爽一笑:“芳菲馆的白蔷姑娘抱恙在床,因为我与她还比较熟,她便托了我来给你送画”
殷浩宸有些不信的盯着百里九歌,沉冷的眸底突地有些萧条,他道:“上次本王去芳菲馆求画,想要见白蔷姑娘,她却四处躲着本王,最终本王是把人追丢了。之后屡屡派人前去相请,那芳菲馆老鸨都说白蔷姑娘抱恙,本王本想再去,但终究是不忍再唐突了她。”他低沉的说着,视线落在了百里九歌手中抱着的画轴上,“将画给本王吧。”
“嗯。”百里九歌递了过去,只觉得殷浩宸在接下这幅画时,手似是颤抖了下。
只怕他心中荡漾的是虔诚的期待吧。
这样一想,心里百感交集,百里九歌不语,就这么看着殷浩宸缓缓展开了画卷,令画中率性潇洒的黑衣仙子呈现在他眼前,活灵活现的宛如是目睹真人。
黑沉的眸顿时绽出罕见的光华,这是百里九歌头一遭见到殷浩宸露出这般惊艳而带着浓浓眷恋的眼神,他正紧紧盯着手中的画,一手沿着画帛缓缓摩挲而过,却在即将抚摸到黑衣仙子的面颊时,顿的停了手,仿是不敢亵渎这份美丽。
这些看在百里九歌眼中,心中更不舒服了。
殷浩宸啊殷浩宸,原是你痴心一片,却换得我与你失之交臂
不禁凉凉道:“这画中女子,才是你的心上人么”
殷浩宸凄身一颤,这一刻投来的眼神是那样惊讶而愧疚,刺得百里九歌有些难以直视。
她眯了眼,凉凉笑道:“在看到你拿给芳菲馆的那幅画时,我就明白了。想来,当初你退了我的婚,也有她的原因在吧。”
被说中了心思,殷浩宸苦笑,紧拧着眉峰良久不语,又蓦然自嘲:“狩猎之日退婚是本王最大的错误,那时本王就该知道你是被人陷害了,可当时心中杂念闪过,竟然就那般伤害了你,令你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百里九歌知道他所说的杂念便是那黑衣仙子,她只是无谓的笑道:“早和你说了不用自责,我现在过得也不赖,墨漓对我很好。”
一提到墨漓,殷浩宸的眸底陡然暗了下去,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九歌,你应该知道,皇兄将你嫁给周世子是出于何种意图。”
“知道,那又怎样”不由冷笑。
他沉声道:“正是因为你的处境如此被动危险,本王才会日日愧疚。”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深切的说着:“如果当时没有退婚就好了”
望着殷浩宸那泛着浓烈愧疚的神色,百里九歌不由的心底一酸。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理解殷浩宸的苦衷又何尝不知道他其实也是个好人,却是一朝不慎做了退婚的选择
她知道,那个选择,对他而言一定是追悔莫及的。尤其是若是哪日自己身份曝光,不知他会是何种撕心裂肺的心情。
想着想着,也耐不住心疼,于是安慰:“你还是别再想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注定无法挽回,更不会有什么如果。我知道你这人不坏的,还是别总想着亏欠我太多,应该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才是”
殷浩宸苦笑:“本王哪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再度凝视着画中那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道:“去年腊月的时候,是她,从杀手刀下救了本王。从那时起,本王的心中便无法再容纳其她女子了。可是,她却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本王,就这么消失而去,任凭本王事后派了许多手下去寻找她的踪迹,依旧是全无所获”
自嘲道:“只怕,她,根本只是本王的一个梦吧。但本王竟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梦,舍弃了真实的你。”
百里九歌说不出话,这一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好酸好酸,酸的都要拧成一团一团了。
她微微垂眼,努力调整好心绪,再抬眼之时,便已是澄澈无邪,率真明朗,直直的凝视殷浩宸沉冷的眸子,唇角勾起。
“事已至此,别再想了,我师父总和我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你想想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今日你为我愧疚难当,为那画中人魂牵梦绕,却说不准来日会为另一人牵肠挂肚、生死相许。”她大喇喇的一笑,鼓励的拍了拍殷浩宸的肩膀,“再说了,我现在真的很好,真的我自己知道分寸,会想办法将我的生活维持下去的”
殷浩宸有些吃惊的盯着百里九歌,恍然之间只觉得她那飒爽明媚的笑容似曾相识,是那样恣意纵情、风流可倾天下,那双泛着明朗波光的眸子,光华璀璨似出鞘的宝剑这份耀眼绝伦,为何像是为何像是
不不会的。
九歌不会是那救了他性命的黑衣仙子。
这不过是他的幻念罢了。
反倒是芳菲馆的白蔷姑娘,那惊鸿一瞥,竟有几分相似
他聚目问起:“白蔷姑娘生的是何种模样”
问得如此突然,自是令百里九歌略有一怔,笑答:“说句公道话,她确实是极美,只不过与你画中的黑衣仙子相比,还是逊色了。”
“白蔷姑娘不是黑衣仙子”
百里九歌心下一紧,回道:“怎可能是。白蔷姑娘不过是一届画师,我见她体弱多病,又身处青楼,就教了她几招轻功和遁逃的功法技巧。她因为只画画不陪客,所以也不愿让人见到她的真面目,上次的事情她也和我说了,是害怕你用王爷的身份逼迫她做什么事而已,所以她才躲着你。”
说完这一长串谎话,百里九歌委实为自己感到不齿,可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让殷浩宸因为得知真相而崩溃。
与她意料的一般,殷浩宸似是相信了,沉死了片刻,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当初本王与皇嫂为你求来的免死金牌,你一定要好好保存着,要是哪日皇兄翻脸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也能免去死罪。”
百里九歌诧异:“你难道你早就预料到昭宜帝会将我嫁给墨漓,进而预料到我会生死难测”
殷浩宸摇摇头,却又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是因为容大公子提出娶你过门,惹怒了如意。本王便知道如意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提出让皇兄补偿你,正好皇嫂说出免死金牌合了本王的意。本王的初衷,只是怕如意会害你。”
百里九歌无奈的耸耸肩。是啊,殷如意的确一次又一次的找她麻烦,可却暗箭比明枪要厉害多了,不是个免死金牌就能防得住的。不过,若是自己哪天被昭宜帝定为办事不利而要被处死时,也说不定可以拿那免死金牌气他一把。
这样一想,便又对殷浩宸多了几分亲切。毕竟,他对她是真真正正的上了心的,就算是退了婚约,也可以做朋友的吧
她朗然笑了。
“殷浩宸,谢谢不管怎么说,你能为我考虑那些事,我很高兴。还有顾怜被宇王缠着时也是你站出来帮我们解围的,你对烈火也不错所以,如果你能放下愧疚的话,我愿意和你做好朋友,你看这样好不”
殷浩宸再度身躯震颤,有些惊讶的望着百里九歌,这瞬间竟是被她率真的笑容感染,有种暖意扩散到千络百脉之中。
一贯阴沉冷然的俊脸终于诞出一抹浅笑,殷浩宸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好。”
“那太好了。”百里九歌高兴的捉起他的手,一如上次过府时一样,与他击掌为誓。
“那就这么定了往后我们就是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似是被她一再的渲染,向来中规中矩的殷浩宸竟也多了一丝活跃,笑着重复起她的江湖用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如此说得差不多了,百里九歌心情大好,拿了作画的钱之后准备离开宸王府,去殷如意的公主府送画。
临出府前,将她送到门口的殷浩宸多问了句:“你手中的另一幅画是要送去给谁的”
“给殷如意啊,她托白蔷姑娘画了容晖。”
“给如意的”殷浩宸似在思索什么,过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