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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
这两个字瞬间在众人脑中浮现。
「拿五十万贯来,人和身契我立马双手奉上。」
王姨看清楚了,既然唐寅不会动武,准备讲道理,谈感情,她便无须紧张,推开护院走到唐寅跟前,趾高气昂地勒索。
礼义廉耻值多少钱?要脸皮的,就不会开青楼。
从洪大官人那失去的,王姨要从唐寅手里捞回来,能拿多少是多少。
「王姨要食言背信,唐某无话可说,我们就到公堂之上,请青天大老爷给个论断,我家阿梁、阿贵还躺在床上无法下地,王姨正好和张大虎同堂对质,看看谋财害命该当何罪?」
唐寅不跟王姨扯烂污,直接告官。
这一记把王姨打懵了,成了大半个废人的张大虎,对她怨恨极深,可不会为她说什么好话,上了堂,势必会和盘托出,指认她就是主谋。
声望鹊起的大才子,恶名在外老鸨子,大老爷会信谁?当然是唐寅,结局十之**是唐寅用一万贯钱贱买了袁绒蓉,她却要被判刑打入狱。
想到受刑、挨板子、蹲女监,王姨身子凉了半截,指着唐寅骂:「你好毒的心。」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王姨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怕见官。」
唐寅正目严肃对王姨说。
早知道王姨不会轻易就范,以讼逼和才是唐寅的杀手锏。
没有洪大官人能依靠,拿捏住张大虎,王姨很难找到人为她出头。
杀人灭口的可能,唐寅早算在内,委托萧千敬看着张大虎,确保他在堂上能正常做供。
大翎朝重视声誉,口头约定也不能任意废弃,王姨的人品与微薄的信用禁不起考验,尤其当堂官是与唐寅友好的郭县尊、孙县尊时。
「言尽于此,唐某与王姨在公堂上见真章。」
不急着拂袖而去,含情脉脉对袁绒蓉告别:「绒蓉,再等我一会儿。」
袁绒蓉整饰好袖领,理妥发鬓,向唐寅深深一福:「妾身哪也不去,等着公子来接。」
款款情深羡极在场的男男女女。
「各位都听见王姨听口承认要废了唐某的一手一脚,届时还请在公堂为唐某作证。」
这么多的人证,唐寅一个也不放过,想通通带上堂。
郭延年带头说了句一定,其他人纷纷肝胆相照,做誓定要助唐寅一臂之力。
达到目的,唐寅不愿久留,与袁绒蓉再次相望后,头也不回要走。
「给我站住。」
却见王姨扭头暴筋喊住唐寅。
「你说赎就赎啊,我女儿的妓籍记在教坊司,官妓落籍从良是你一个书生说了算,袁家犯的是谋逆大罪,谁敢担这个干系?」
王姨一路挨打,怒极攻心,不管不顾要撕唐寅的脸面。
「国子监学正吗?」
王姨冲着赵延年冷笑,赵延年厌透这张市侩的嘴脸,却不得不畏缩,事关谋逆,一品大员也会退避三舍。
「小小承节郎够格吗?」
霍平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看王姨。
唐寅倒是也没想到这一层,看向袁绒蓉,只见她落寞地点了点头,默认此事为真。
王姨要看唐寅气、要见唐寅怒,慌得面如死白,上窜下跳的模样,一舒她心中的怨气。
「收留官妓为私娼律所不容,为何王姨能自免于外?」
唐寅却像是多学好问的学生,虚心诚恳地求教。
一拳打在棉花上,王姨一个落空,不由自主地被唐寅牵着鼻子走。
「教坊司有得是官家小姐,相貌、风范、教养样样不缺,底子好,稍加调教便能接客,大江南北哪间青楼里没有教坊司出身的姑娘,使了钱将看中的姑娘接出教坊司,托给人牙子,再由人牙子卖给青楼,出了事,青楼只消说不知情,把罪责推给人牙子,顶多缴些折罪钱便是。」
王姨说的并非秘密,在青楼已行之有年,她不过是捅破这层窗户纸。
「多谢王姨教我。」
唐寅谦恭地致谢,不耻下问又道:
「官府究责后,这些教坊司的姑娘又当如何?」
问到正点上,王姨恶笑,斜眼看着袁绒蓉说道:「私自逃出教坊司,轻则发配到军中为妓,重则处死。」
「这么严重?」
唐寅苦恼地说。
「哪得话,前年康王爷从静思馆收了一个歌妓,她就是教坊司里的娘子,王爷发一句话,教坊司从此没有这个人。」
王姨揶揄唐寅没本事,没钱没势竟敢大言不惭要赎袁绒蓉。
「唐某不是王爷。」
唐寅垂下肩说。
「翁知府翁大人与友饮酒,听闻友人说了一句此女甚好,翁大人便把陪侍的姑娘送给友人为妾,这位姑娘原籍也在教坊司,却在夜心阁挂着牌子。」
唐寅的挫败就是王姨的快乐,王姨一击再一击。
「伯虎更不是知府大人。」
腰杆微微弯下,唐寅好似斗败的公鸡。
「有钱能使鬼推磨,伯虎若是洪大官人那样富可敌国,说不定有法子能办得周全对吧?」
眨眼间,唐寅从无力的鸡变成狡狯的黄鼠狼,重振声势,一刀刺中王姨的要害。
唐寅嘻笑地从王姨身边走过,唰地扬开扇面,要摇不摇缓步踏上楼梯,朝着袁绒蓉招手,示意她走近,两人在楼梯上会合。
唐寅旁若无人牵起袁绒蓉的手,袁绒蓉落落大方地受了,两颊染红,娇唇欲滴,眸子晶亮如星,周身散着一股俗尘不沾的仙气,不见委屈、惊促。
「各位都听见了,金榜题名难不过登天,登天之难,唐某却说,登天再难,难不过一条情路,但伯虎是头强驴子,不到黄河心不死,前方纵是荆棘遍布、万丈深渊也要闯上一闯。」
袁绒蓉感动地握紧唐寅的手,唐寅轻笑又道:「唐寅一介书生,小小营生不足以买官鬻爵,仅有一股傲气,一份傻气,一腔浇不熄的红热血,说得更白点,就是不知死活的疯劲,桃花庵主不缺桃花不缺狂,只缺知心人和买酒钱。」
一席话说得所有人会心一笑,王姨却青紫了脸,手已经掐出血。
唐寅松手,从交握改搂着袁绒蓉,袁绒蓉依顺地靠在怀里甜笑,静听唐寅说道。
笑舞狂歌十七年
花中行乐月中眠
漫劳海内传名字
谁论腰间缺酒钱
诗赋自惭称作者
众人多道我疯癫
些须做得工夫处
莫损心头一寸天
即兴抒志咏诗一首,闹翻整座潇湘院。
王姨,鄙俗低贱的女人,瞬间淹没在诗湖词海里,再无人关心闻问。
「伯虎孟浪了,绒蓉请见谅。」
唐寅小声对袁绒蓉说,却挨了一记白眼。
收官的重要时刻,唐寅无暇他顾,挨就挨吧,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想不被扎是不可能的。
等叫喊声停,唐寅拥着佳人说。
「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岂能被小瞧了。」
眼神锁定王姨,再把她推到风尖浪头上。
「王姨说唐某赎不起袁行首,唐某不服气,势要赌上一场……」
「谁要跟你赌。」
不想让唐寅称心如意。
「此言差矣,唐寅并没有要与王姨对赌的意思。」
王姨错愕地看着唐寅,不单是她,赵延年、霍平一干人等脸上尽是困惑不解。
「唐某并无心要与一人作意气之争,伯虎要赌的对象是整座江宁城的人。」
大放厥词还不够,再加码:「与一人赌,赌的是意气,与一城赌,赌的是豪气,唐某在此立誓,明年桃花花谢前,王姨会跪着送还袁行首的身契,并从教坊司除籍为良,若不能,人人皆可到六如居领一贯钱……」
话说到一半停住,叫人心痒难耐。
「若能呢?」
赵延年等不及地问了。
「江宁城的人至死不能踏进潇湘院一步,不光顾王姨的任何买卖,不能与王姨说话,见到王姨便得闪开,连对她笑都不行。」
赌注事事针对王姨,瞬间引来无数拍手叫好声。
「明天唐某会在六如居前设置名簿,愿意接下赌约的朋友,在名簿上签个名字,不识字的按个指印,就不用怕唐某不认账,劳烦诸位告知亲朋好友,群策群力务必使全城的人皆知,以壮声势。」
唐寅强忍住振臂高呼的冲动,把场子交给现场的群众发挥。
「不用等一年后,这破烂地方,我等国子监生不屑来之,必当劝阻同窗共学戒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