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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等到你死的时候,我一定开怀大笑。”
麻仓叶王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到底是愉悦的笑声还是自嘲的笑声,是悲哀还是无奈,江雪都不想去分辨,前来讨伐的“正义者”们也无从分辨,股宗低着头,小小的爪子用力地抠进了土地之中。
悠扬的琴声持续回响,在这一间麻仓家的院落之内,用于悼念的肃穆之曲因为战斗的声音多出了许多额外的部分,但是演奏的乐师以巧妙的构思将这些不在乐谱之内的声响都融入了曲中,用丰富的变奏和停顿格外地突出了战斗的惨烈。
在有人倒下的时候,琴声又会流露出抚慰与哀伤。
这是相当奇怪的一幕,却无人能够去制止。
激战之中的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那样的精力能够分心制止一旁的乐师?
惨烈的战斗在音乐的烘托之下更显悲壮,到了后来,麻仓家的阴阳师们都忍不住想要问那位藤原家的姬君到底在想什么,直到他们发现麻仓叶王结印的动作出现了不该有的偏移。
两道风刃割开了麻仓叶王的衣袖,鲜红的热血淋漓而下。
麻仓叶王的手臂上有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匆匆地布下结界,在慌乱之中回想着自己刚刚的错误――早已千百遍练习过的结印怎么会出错?!
有一就有二。
麻仓叶王以一敌众,一旦受伤,就会越来越处于下风,当他再次“出错”而被打伤了肩膀的时候,不要说麻仓叶王本人,那些还在围攻他的阴阳师们也发现了这个异常。
战局的天平再度倾斜。
最开始游刃有余的麻仓叶王终于也到了被逼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这时候,他的结印再一次出了错误。
那已经是无论谁出手都可能取走麻仓叶王性命的时候,但是,此刻仍然活着的阴阳师们却没有一个人动手。
激烈的战局出现了刹那的停顿,因此格外地突显出了琴声的幽美,可如此幽美的琴声忽然间有了让他们打从骨子里战栗的森冷寒凉的威胁感。
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院中笑着演奏着悼亡曲的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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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再也不见
这位藤原家的姬君察觉到了众人的注视,回以微笑,只专门回答了某人几乎刻在脸上的疑问。
“麻仓叶王,你该不会以为……乐师的音乐可以那样毫无代价地听吧?技法不同,道理也是一样……乐师干涉外界通过‘天地之气’,你啊,听了我太多的曲子了……”
乐师通过干涉天地之气而改变天地,阴阳师也同样。
正如白龙神子格外无法忍受“五行之气”被扰乱,阴阳师若是被扰乱了体内的“天地之气”也一样会出现异常。
江雪愉悦地勾起嘴角。
“虽然每一次的变化都会微小到无法察觉,不过,水滴石穿,渐渐地……就会到无法忽略的地步。”
她把悼亡曲最后的音符完美地奏完,这才跳下地来,抱着胡琴笑吟吟地走过去。
江雪起初的几步依然不疾不徐,就如往日一样,无论是麻仓椿,或者麻仓叶王,他们都以为她会继续保持着那样的步伐走到麻仓叶王面前,或者痛斥他的罪行,或者亲自施与惩罚,但是,那样的错觉一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这里十几双眼睛都没有捕捉到藤原家雪之姬君的身影。
那就像是风,又或者是光,如同闪电一般迅疾,又如同秋叶落地的寂静无声。
这是不曾出现于这个世界的剑技。
它原本只属于一座已经消失的钢铁浮城。
但是,过去在艾恩格朗特挥剑战斗的剑士们用自己的身体记住了练习无数次的招式,即使去掉了系统的辅佐也可以凭着强悍的肢体记忆来用出这一招。
细剑之中以追求极致的速度为理念而锻炼出的“最快”的绝技――闪光穿刺。
银白的光辉与藤原雪姬的身影一同出现,下一瞬,那柄银白的短剑精准地刺入了麻仓叶王的心脏。
那实在太快了,快得让麻仓叶王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而一旁的式神也同样没能来得及保护它们的主人。
等到众人能够将眼前的景象与先前的情景衔接起来,麻仓叶王白色的狩衣胸口处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
穿透了麻仓叶王心脏的剑的另一端竟执于藤原雪姬右手。
这位看似柔弱美丽的姬君左手依旧拿着胡琴,但姿势就如同握着剑鞘一般,她的右手稳稳地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银白细剑,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终结了这一场持续了不少时间的战斗。
从麻仓叶王伤口处喷出来的血不可避免地溅上了少女洁白的衣袖,宛若红梅绽开在雪中。
艳丽,却又让人胆寒。
琴声停止了,所有的声音也都一并停止了。
麻仓泉没有说话,麻仓家的那些阴阳师们没有说话,麻仓椿也没有说话,一群人都因为这出人意料的一剑怔住了。
最先回过神的反而是被刺中要害的麻仓叶王,他一手握住了身前的短剑,既有惊愕,也有不解,他盯着面前的少女,凝神听了片刻,他依旧能够听到无数的心声,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都钻进他耳中,错愕、震惊、兴奋、狂喜、矛盾、鄙夷,种种声音混成一片,而眼前之人的心声清晰可辨。
那几乎只有一句话:去死吧。
麻仓叶王不得不开口问出自己此刻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之前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和麻仓叶王战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极少有人可以全凭直觉来战斗,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对于凭借智力战斗的阴阳师而言更是如此,要用什么术、结什么印,如何攻击、如何防御,这都需要缜密的计划,所以麻仓家的阴阳师们哪怕人多势众,也依然和麻仓叶王打了这么久才能凭着外力的干扰渐渐分出胜负。
即使撇开所有其他的因素,如果一个人想要杀死另一个人,她也难免会在思考之中有所透露。
但是,到刚才为止,麻仓叶王都没有从江雪心中听到任何关于“杀”的字眼。
江雪的回答是直接拔出了剑。
锋利的剑刃在麻仓叶王左手掌心割开两道狭长的伤痕。
麻仓叶王不得不用手捂着伤处,但他知道,这也无济于事。
那一剑实在太准了。
给他带来了身体和精神上同样精准的痛彻心肺的贯穿之伤。
江雪信手一振短剑,将剑上沾染的血完全振落,这才把短剑靠上胡琴,在麻仓叶王眼前演示了一遍这柄剑平时藏在何处。她迎向将死之人疑惑的目光,这才真正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怜悯般地施舍了答案。
“因为杀人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思考,当然就不会有任何“心声”。
答案这样简单,麻仓叶王却听出了一种和此刻鲜血涌动截然相反的冰寒森冷来。
麻仓叶王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低声笑着说:“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雪。”
轻盈的、晶莹的、寒冷的雪,堆砌在一起就会渐渐地凝结为更加冰冷坚硬的冰。
此刻雪姬执剑的姿态才是与这名号相称的模样。
“可是……就算杀了我……你也无法离开这里……你不会找到的……那张字条……”
麻仓叶王带着极大的恶意说出这句话。
江雪看了麻仓叶王一眼,没有答话,径自向着门口走去,经过麻仓椿的时候,她把胡琴交给了麻仓椿。
“走到众人之上的晋身之阶,我给你。”
麻仓椿还被刚刚江雪的一剑震慑心神,怔怔地接过了胡琴,都没能回过神来做出劝阻。
江雪走到门边,试着伸出手,果然还是被阻挡着。
她转过身,看向麻仓叶王。
这位天赋卓绝的阴阳师也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却一直看着她笑着,温柔又满怀恶意地笑着。
就像是无声地重复着那句话:你无法离开,留在这里,陪着我吧。
江雪抬起了左手,看着手腕上黑色的镇魂铃叹息一声,向着麻仓椿说:“椿,最后麻烦你一件事――替我向我的家人们道别,说一声抱歉,我很抱歉,无法陪伴他们更久了,尤其……很抱歉,我无法成为永泉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很遗憾。”
麻仓椿终于醒过神来,她伸出手想要说话,但已经来不及。
麻仓叶王错愕的神情和麻仓椿的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