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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天目睹“鱼精”婼婼,就成了不止是勺港也包括清港人的重大节日。
至于在龙王庙举行的“祭祀”情况,母亲很简略地一语带过,所以我也无法添油加醋。
母亲到底是女流之辈,只注重细节而忘了大事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的那双小脚,在那日作了那样惨痛的长途跋涉后,是如何的满脚起泡痛苦不堪,而且镇上的女孩子们的惨状,都与她大同小异。此后,也使她们萌生了再不缠脚的“革命”要求
母亲还记得的细节是:从龙王庙出来以后,凡是全勺港参加求雨游行的,全都像刚割了脖子的鸡鸭,脑袋全都耷拉了最惨的是女人和那些半大孩子,据说,第二天有许多孩子得了因中暑引起的“瘟病”,甚至有好几个因此而死亡。唯有个别小女子因“身上来了”怕不干不净冲撞神明,被家里人声明“走亲戚”去了没有出行而因祸得福。
至于那个最重要的细节,是在我想起后连连追问,母亲才恍然大悟地补充说清的。
那就是:大家渴心盼望的雨,果然降了,却是在求雨之后的第四天或第五天才降的。
于是,这也落下了话把。有人嘀咕说:因为“鱼精”是那个不干不净的豆腐佬丰三的女儿扮的,冲撞了白龙娘娘,娘娘不高兴了,所以才不会在当天或次日豪豪爽爽地降雨
嘀嘀咕咕的闲话传到方太爷的耳朵里,老人家当时就动了怒:真是吃了灯芯草会说轻巧话,换你们的闺女试试看谁舍得
气极了的方太爷当下又第二次摔了他的白纺绸长袖,悻悻地说:以后再有这样的大难,你们找别人管
方太爷言之有理。不管怎样,大雨毕竟求来了,三天三夜的大雨落得满地汪洋
在这个皆大欢喜的情形下,勺港的人无例外地被告知:在瓢泼大雨降落的那几日,谁出门都不许戴笠帽或撑油纸伞,也不许动用渔船小舟,否则就是挡了“水气”,会将老天爷和白龙雨神娘娘再度降下的雨水顶回去的,谁若犯了这一“逆”,同样罪当万诛
还有一个要交代的情况是:那场雨毕竟来得太晚而于事无补,而后下了几天几夜的滂沱大雨,到后来却又酿成了一场水灾。
如此云翻水覆的大劫大难的结果便是:那一年,勺港人、清港人包括我们故乡的许多村镇,全都颗粒无收
还有必须要交代的一个情况是:
“鱼精”婼婼,在求雨后的第四天或第五天,就是瓢泼大雨降下的当日黄昏,从勺港神秘地失踪了
婼婼是从龙王庙的供桌上失踪的,或者应该说,是生生被人“劫”走的。
“劫”她的,当然不会是本地人,那么,会是谁
大家都说,除了那个曾与她干过不端之事的“绿壳”,还能是谁
于是,就有那些无事不晓的人,都说亲眼“看”到了一副怪异的景象
从下雨的那一刻起,勺港包括附近的村镇,并没有一条小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出。但是,在下得白雨跳珠的河汊和通向海面的河道上,却当真有一只非常特别的“小白船”,像送子观音脚下的一朵莲花一样,一漾一漾优哉游哉地在水上飘呀飘,这条像送子观音脚下的莲花那样的小白船,始而从河道继而从海面,就那样一漾一漾优哉游哉的飘走了
另外一些人则更正说:什么白莲花什么“小白船”明明就是劫了婼婼的那个“绿壳”,用背驮着她,一步一步踩着水逃走了大家不都知道么那个“绿壳”水性绝好,生生是水泊梁山的浪里白条转世的呢
起先说的人就不服气,再次挑起争论说:既然看清了是那“绿壳”带着婼婼逃跑,为何你们不去追赶为何不把那个小婊子,不不,不把“鱼精”婼婼给抢回来
不屑再与之理论的人就撇起了嘴:说得轻巧,你倒是去抢抢看做“绿壳”的人,都是身上带得有家伙的,弄不好就扎你一刀,你能抢得再说,我们没船没桨的,又不会功夫,谁是他的对手再说,婼婼再不好,终究是她求来了雨,还能不放她一条生路么不管她是自己要做“绿壳”婆娘还是人家来劫她,总归人家是心甘情愿,总归也是让她“鱼归大海”了不好么连方太爷都不想再管了,我们还管她作甚
气鼓鼓的人还想再辩论,但也没有什么更有力的论据而气鼓鼓地住了嘴。于是,这场争论就像弄潮了的火枪药,擦不出更大的火花,只是在闲了无事的村人中,保留时断时续的争论状态而已。
这就是勺港人。勺港人那时是压根不懂“不争论”的好处的,他们无论对什么事都好争论而没有什么明确的结论,而有结论的就是那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千真万确的事实就是从那以后,婼婼从勺港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到了何处
而那个水上功夫了得的“绿壳”呢他到底姓甚名谁不知道,没有一个人知道。
自古云:英雄不问出处。
来莫奈故居之前我就与奈尔约好:请她在闭馆前接我。这样,我就有足够时间流连。
莫奈故居在巴黎和卢昂之间,虽处城市远郊,但这一点不妨碍它成为最吸引游人的所在。
参观故居的人愈来愈多,花园里更是观者如云。
穿梭了无数条小径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那池开得最好的睡莲。
莫奈住宅的二层楼上,有多幅自画像,其中一幅画的就是他将画架支在池塘边作画的,就是这幅画,引得我遐思绵绵。
碧草花卉让我醉心。在我眼里,各色花卉都是可吟可颂的诗行。看过这里的睡莲以后,我觉得它的花容娇姿,更可以称之为诗,因为它与我心中存活的那个女人挂得上边。
这女人就是母亲告诉我的那个婼婼。
当然是婼婼。
婼婼躺在鱼网中的那雪白而又姣美的姿态,那种柔弱如赴死的姿态;婼婼与“绿壳”的恋情、“绿壳”背着婼婼像一条小白船、像飘浮的莲花一般从水上逃走的状态,从我听说她的故事那时起,就已经如镌如刻在我的脑海,现在,眼前这洁白无瑕这同样柔弱如醉的睡莲,就是婼婼的“植塑”。
当然,也只有莫奈的花园和画作,才会唤起我的记忆和联想。
婼婼如此在我的记忆里缭绕不去,当然还因为几十年前,母亲在结束叙述时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自此以后,我们勺港再也没出过像婼婼那么标致的女孩子了”
母亲这句话,才使我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希望我跟她说的青岛大院的那个班家大娘,千真万确就是四十年前突然消失的婼婼。
奈尔准时驱车前来。
刚刚坐进汽车,我突然发现手腕上的表不见了。
我暗暗一惊。这只雷达表,是女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对于我来说,当然是十分珍视的一件贵重物品。
我指指自己的手腕又指指奈尔戴在腕上的手表连比带划,奈尔明白了,立即就表示要回去帮我找一找。虽然非常心疼,我却不抱希望走了那么一圈路,谁知丢在那儿呢
奈尔不听,很有信心地迈着大步,头发飞扬地走在前边,一直奔向莫奈故居的传达室。
奈尔向管门的老太太说明来意,老太太笑眯眯地一晃右手,手心里居然摊着我的表
老太太说,是有人在花园里捡的,送到她这里来了。
我十分惊喜,这么快地失而复得谢过老太太,重新坐回车里,我松了一口气。
我安然地捡起奈尔放在车座上的一张报纸浏览,那是一张华人办的中文小报:欧华时报。
一条附有照片的新闻立时映入了眼帘
靓女横尸湖边副题:情杀他杀自杀警方正在调查。
我的天我暗地叫出一声。尽管这被报道“横尸湖边”的靓女照片,面目并不清晰,但我却不由一阵心悸,一边暗暗祈祷:这张照片中的人,千万别是我熟悉的,就像那天晚上在五月花酒店邂逅的人儿想到这里,我突然一阵心惊肉跳。
虽然那天晚上我对奈尔说过在这儿碰到了一个朋友,但到现在,我还无法向奈尔说出有关茫茫的其他事。我谨慎地记着外事活动中的“内外有别”,对只能表示友谊的外国朋友,我无法将早去海外漂泊的茫茫的情况说得那么明白,而且我确实也不太明白茫茫这几年的真实情况,就像那天晚上虽然与她梦中神话般“擦身而过”,许多往事却无法一下衔接。
看我对着这张报纸发愣,奈尔用这几日“突击”的中国话,又一次话题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