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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无理取闹了，小琼。”
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方琼愤懑的抱怨，他立即乖乖的闭上了嘴，却是满脸的不服，见此方珏稍稍放缓了声音再次开口，神情却显得有些复杂。
“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的是，小琼，你为什么知道如何对付僵尸，又为什么能握着方家的伏魔剑，还好像了解许多连我都没听过的事情？你……究竟瞒了我多少？”
方琼闻言一愣，旋即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究竟在方珏面前透露出了多少与他完全不符的信息，面部表情顿时就有些僵硬，有心想糊弄过去，可看着方珏那染着悲伤的双眸糊弄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一时不由张口结舌的僵在原地，却听见身旁响起了苍狐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少爷，你应该一直都会尸术的吧？”
下意识跟着声音看向苍狐，方琼一时停止的思维终于又开始了运转，他立即就想条件反射的回答“这不关你的事”，却感觉到了来自于方珏的强烈视线，他不禁犹豫了一下，半晌，终于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是。”
虽说见到方琼对付僵尸的那一瞬间方珏心中就已隐隐有所猜测，但此刻听他真的说了出来，方珏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难受，一种失落与不敢相信再加上些许悲伤混杂的复杂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令她的目光不禁灰暗了几分，声音也变得轻了起来。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尸术的？”
方琼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闷闷的：“……很早以前，在我还没有跟着妈妈离开本家，进入凡人世界生活的时候，我就已经会尸术了。”
方珏轻轻的，慢慢的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失忆过？”
轻轻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透出一种一触即碎的脆弱。
那是在面对自己一直所坚信的世界，以及自己为之定下目标并一直努力的根源突然被人告知全部都是虚假的时候，所无法控制蔓延而出的脆弱。
那么这么些年以来自己一直的坚持又算是什么呢？
从未有过的怀疑渐渐涌上心头，让方珏的神情越来越痛苦，可是这时她却看见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她的方琼慢慢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无比苦涩的笑容。
“……我倒是希望我失忆了。”
低沉的声音之中，方琼的肩膀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难以言喻的悲伤流泻而出，洒落方珏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一点点趋向于变质崩毁的情绪猛地戛然而止，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想要代替他的原因。
………………………………
第三百六十七章
曾经，有这么一个男孩。 。
他生活在一个庞大的家庭当中，受人宠爱，却也接受着严厉的教育，自幼便一遍遍一条条的听着家族严格的教训，却也会听到许多形形色色不可思议的故事。
故事之中除了一些他还听不太懂的存在以外，时不时也会出现父亲的身影，对于很少有机会跟忙碌的父亲在一起的他而言，父亲的形象，就是一个伟大的英雄。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家族是什么模样，也知晓了父亲在这当中究竟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父亲的背影在他眼中就格外的高大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定是像爸爸那样，强大而又坚定，能在前方指引着大家，庇护着大家的英雄。
为了不辜负父亲和大家的期待，为了能逐步接近自己心中的英雄，他努力学习古老的文字，拼命掌握晦涩的知识，尽全力去习惯父亲所在的战场，一点一点的累积着通往目标所需的能量。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目标，却轰然倒下了。
年幼的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强大的攻击之中倒下，怔怔的看着他的英雄倒在一片鲜红之中，高大的身影瞬间支离破碎，强烈的色彩和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他的五感，大脑却是正正相反的一片空白。
他看不见周围焦急的人们，也听不见他们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幼小的心中渐渐的浮现出一句话，不断的回响。
他的英雄不见了。
……他的“爸爸”不见了。
――不，不可能的，他的爸爸是英雄，是战无不胜的，是受大家敬仰的英雄，不可能倒下的。
这一定是噩梦。
只要醒来就好了，只要从这噩梦之中醒来，他就能看见爸爸回来了吧？
会用结实的手臂抱起他，会笑着抚摸他的头，会用笨拙的话语夸奖他，会趁着工作的空隙悄悄对他眨眼睛，会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后还陪着他练习……
一定，还会是这一如既往的模样吧？
一定是的。
颤抖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想要从这噩梦之中逃离。
可是睁眼闭眼，都仍旧是没有丝毫改变的残酷。
――如果这是噩梦，为什么不能醒来？
他不明白。
他开始努力的，想要从这噩梦之中逃离。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僵尸，没有尸术，没有僵尸道士，也没有时常与僵尸战斗的家族。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哄骗小孩的谎言，是年长者冥顽不灵的迷信，不用相信，也不要相信，他要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在喧闹繁华五彩缤纷的世界里生活长大，像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一样经历人生的各个阶段，成为这巨大色彩画卷的一部分。
这才是真实的，这才是正确的，这才是他应走的道路。
他就这样坚定的慢慢长大，变得普通，变得世俗，变得如尘世之中的一粒尘埃一般毫不起眼。
可是，他却始终无法将与爸爸在一起的回忆就此抛弃。
那是为数不多的，与自己最爱的爸爸待在一起的时光，他要如何就此舍弃？
无法化解的矛盾成为了他心中巨大的痛苦，他纠结着，挣扎着，甚至无力再去留意近在咫尺的事物，直到驻足蓦然回之时他才愕然现，自己不仅什么也没有找到，甚至就连自己无比重要的母亲都失去了。
相似却又不同的悔恨瞬间淹没了他。
他还拥有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知道。
已经一无所有的他回到了曾经的家，却并没能让黑洞一般的内心有所缓和，反而感受到了更多来自噩梦的痛苦，他想要逃离这一切，就如同当初一样，于是他反抗一切，拒绝一切，转身向着充斥了凡人的尘世走去，一步步迈入那繁杂的色彩之中，努力的将自己染色成同样的模样。
可是，他终究做不到。
双亲健在之时的一切成了他最最珍贵的过去，却也成为了拉扯着他的，最为遥不可及的幻梦。
如果能让一切重来该多好？
即使明知不可能，他也还是努力的，拼命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世界上最美丽的，最温暖的幻梦，可是触碰到的却总是相伴而生的巨大噩梦，他想要逃离，却又不敢松手，只能痛苦着，挣扎着，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竟早已如同十几年前那样，坐在和妈妈一起生活的屋子当中，翻开爸爸给他的书，一遍遍的学习演练了起来。
这究竟是在接近幻梦，还是在靠近噩梦？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被噩梦与幻梦所包围，不能选择，无法选择，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思考，拒绝前进。
直到，那个淡然如水的女孩闯入了他的世界。
她总是那样朝向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坚决的前进，没有后悔，没有迟疑，娇小的身影永远散着令人敬畏的坚定。
那是他不曾拥有的，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等他注意到时，他的视线已经在她身上无法移开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干脆那么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一切，还自的一步步向着他所畏惧的地方前进，他只知道，她仍旧是那么的坚定，没有后悔，没有迟疑。
自己也可以像她那样吗？
他试着问过自己，可是脆弱的幻梦与挥之不去的噩梦却阻碍了他的视野，他看不见自己究竟该向何处而去，甚至就连伸手阻止她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点点的在自己周围筑起坚固的囚笼，他安静的待在里面，不挣扎，不反抗，不前进。
只待时光流逝，静归虚无。
可是当他意识到她可能会因为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