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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解忧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抬眸瞥一瞥,收了笑意,“心有何事?”
“医忧。”熊心敏感地觉到,她似乎比昨日多了几分疏远。
方才想说的事情一下子噎在喉中,不知从何开口,讪讪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案上的断简,“忧何以巧笑也?”
解忧将手中一片断简交与他,上面一列小字,“……已骨瘤也。兔白可以为裘也。”
说的内容是,某一种东西可以治愈骨瘤,而兔的毛皮可以制成皮裘。
在满是艰涩的文字中忽然发觉这么一句简明朴素的话,也难怪解忧会笑得这么高兴。
“医忧……”熊心将简牍小心放回长案上,沉吟了一会儿,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忧可否……相助……?”
“……何事?”解忧愣怔了一下,搭在朱笔上的小手缓缓笼回袖中,身子坐正,不觉展现出一种全神戒备的状态。
昨夜景玄走后,医沉告诫她不要随意涉足此事,而她自己也不愿意过多牵扯进去——她只想安安静静将这一份断简整理清楚,注解之后,寻个机会将它交给夏无且。
夏无且应当还记得当年那个年少的医者,这一份书简又于他有利无害,念在曾有一面之缘,夏无且定会为她将这一份简牍推行天下。
“心。”解忧抬起头,半边面颊上晴光流动,她的唇轻轻开阖,似乎接喋的鱼,“忧一介医者,混迹山泽之间,何德可为子助益?”
极其委婉含蓄的,但她还是拒绝了,甚至不愿意听一听究竟是怎样的请求。
熊心愣怔了一会儿,千思万想噎在口中,好容易放下的自尊似在嘲弄自己,让他愈加抬不起头。
良久,埋下头苦笑,“如此,心告辞。”
“抱歉。”解忧望着他走远的瘦削背影,眸子微掩,毛羽一般的睫遮出几道细碎的阴影,飘忽不定。
如果他不是那个史册所载的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落难人,她真的希望帮上一帮。
但他偏偏就是那样一人,而她,早已决意今生全生避害,不将自己陷于无谓的险地——为人两肋插刀的事情,她绝不会做。
熊心挪回暗室,门缓缓阖上,掩住了外间最后一缕天光。
“公子……”低哑的声音从幽黑一片中漫出,接着响起一片衣袂“窸窣”之声。
熊心快步上前,按住了正要起身的人,和声劝慰,“卫矛,汝伤势沉重,医者曾嘱,勿随意行动。”
“公子往见医者?”卫矛的声音更哑,仿佛沙砾相互摩挲。
“……尚未也。”熊心顿了一顿,觉得瞒着他也不好,舒了口气,沉声叹息,“医忧不愿相助。”
卫矛也沉吟起来,“以公子所言,此处为楚贵族隐匿处,其人图谋复国,必挟公子而发号施令,与其受制于人,不若逃去。”
虽然需要借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是他们最困顿的时候,见过熊心现在落魄的模样,哪有人真会心服口服,这样一来,只能沦为一个傀儡,还不如逃离此处,缓缓图谋。
熊心点头,他的意思也是如此。
他能察觉到解忧待他的善意,希冀解忧助他逃离九嶷。
不想解忧还未等他说出祈求之言,便淡淡婉拒了。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低声下气求人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做。
“公子早决,万勿错失良机!”卫矛见他不语,有些着急,声音愈哑,呛咳连连。
“矛伤势沉重,唯当徐徐图之。”熊心叹息。
“不可!”卫矛攥紧了拳,“矛得令尹知遇之恩,以报公子,死不足惜!公子今不图之,他日为人所知,将入虎狼之口,奈何?”
怀王之孙的身份,对熊心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也是足以囚困他的桎梏。
若是他能够御下,这个身份能够将他推到崇高的地位,但若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这个身份会使他身不由己,沦为一干枭将政客争夺的,权力的象征。
被扶立为傀儡,被架空,被当做棋子一样抛弃,都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当年考烈王不就是如此被春申君架空的么?芈姓熊氏的江山,在考烈王末年,几乎冠上他姓。
惨痛的教训就在眼前,而熊心如今落魄至此,还不能独当一面,自然要逃。
熊心也不是不懂,但从寿春一路走来,始终都是卫矛拼死护他。
于情,他不能让卫矛因自己涉险;于理,若卫矛为他而死,之后他更是寸步难行。
诸般思量,化作一声沉叹,“矛,此事当徐徐图之。”
。。。
………………………………
第七十五章 歧路
深夜,窗牖的声响将解忧惊醒。
刚想翻身坐起,却有夹被兜头落下,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解忧僵了一下,听到什么东西闷响,不安地挪了身子,一手挑起被角,悄悄将覆在身上的夹被挪开些许,借着月色打量屋中情形。
窗牖开着,屋内一个黑色的影子跪坐在地,一动不动,彷如一尊塑像。
医沉立在床榻旁,雪白的中衣聚满冷月清光,低眸扫了一眼闯入屋中的人,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阁下伤势未愈,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语声平淡,似乎早已知晓他会来访一般。
“求医相助,指明下山道路。”卫矛一揖到地,头压得极低,额头几乎覆在交叠的双手上。
听过熊心的描述,卫矛认定景玄非易与之辈,离开九嶷实是当务之急,而面前可求助的又只得这两位墨医,既然熊心拉不下脸来求人,那么便由他来求。
夜色下,卫矛如同一道影子伏在地上,他不过一身暗色单衣,重伤初愈,一举一动都显得虚弱。
医沉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符娄、招摇亦有三姓之人,纵去九嶷,安得辟易?是故心非无以逃去,然其不为也。”
荆楚之地已划入秦王朝的版图,正严令搜捕过去楚地贵族,熊心无法安身,而秦军尚未涉足的瓯越一带,又散步着流亡贵族,无不翘首搜寻王室遗脉,好立起复国的旗帜。
就算熊心离开九嶷,只怕又将落入其他流亡贵族之手,沦为棋子。
但一颗棋子之所以能够成为棋子,也需他自己有一点两点意愿,一点两点的配合。
所以只要熊心愿意放弃一切身份,远离这些权势争斗并非难事,然而……想必他不舍得放弃。
“恕矛驽钝。”卫矛摇头,他只晓得要保护熊心,不教他成为那傀儡一般的存在,医沉想的那些弯弯绕绕,于他来说太复杂。
沉闷的叩门声响起。
卫矛僵了一下,正欲起身离开,竹门已被轻轻移开,月色映入,照出门外那人单薄如纸的身影。
来人是熊心,看到屋中一幕,面色在月光下映得微白,单薄的身子显得愈加枯瘦,声音微颤,“卫矛果在此。”
缓步走入内室,熊心作了一揖,轻声道歉,“矛私做主张,请医勿放心上。”
他早就知道卫矛不会轻易放下此事,但没料到他会罔顾伤势沉重,当夜便私自来此冒昧相求。
日间解忧婉拒他之后,他想过很多。
解忧虽然待他友善,但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涉足这一趟深不见底、波澜暗涌的浑水,因此解忧委婉相拒在他意料之内,也没有任何失望和怨怼。
他没说什么,解忧也没说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已经将所有东西写明。
心照不宣,所以不会过于难堪。
他到底是王室之后,自小养成的矜傲之气刻在骨中,数月的困顿不足以将它消磨殆尽。
解忧的做法顾全了他的面子,让他日后还能坦然面对于她,但像卫矛今夜私做主张,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实在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微寒的春夜里,后背竟已微微汗湿――走入门内的那一刻,他做了太多挣扎。
“公子过矣,昔令尹死难于国中,岂欲见今日之境?!”卫矛声音沉痛,不惜顶撞。
他受子兰知遇之恩,子兰说过何事,他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与其说他效忠于熊心,倒不如说他是效忠于子兰的遗志。
解忧闷在被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不禁怔住。
原来……在史册的犄角旮旯里也不曾记载的结局是这样的。
人心可以改变,臣子可以背叛,但流淌的血脉终是这个时代斩不断的东西。
这世间只有叛国的臣子,何尝有背国而立的贵族?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