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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医师的目光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个黄衫女子,方才安静得几乎不存在,此时一说话,众人才想起,这原是蕙苑的深姬,受过解忧的救命之恩的,难怪会为解忧说话。
经她一提醒,越女也恍然,“医令,夫人此前亦有此症。”
“前次为药物动火,此次为伤于情,岂能相似”医喜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花白的眉毛,愤愤不平,现如今的女姬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礼节,究竟是他看病,还是她们看病
“医令。”医芜纠结了一下,走近一步,“芜以为,夫人平日所服之药”
解忧身体再弱,也不至于一月内两次呕血,他还是怀疑,尊师在药中做了手脚。
“咄喜尚为汝师也”医喜吹胡子瞪眼,气得声音都嘶了。
医芜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垂头退了回去。
一旁的医师们,有的担忧,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漠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湘帘,映着帐外一个鹅黄衫子的身影。
解忧半阖着眼,视野还有些发暗,四肢软而无力,一点都不想动弹。
“医女醒了”少姬将帐子揭开一角,探进头来。
一张略显疲惫的圆脸呈现在解忧面前,一双细细长长的平眉因忧虑而紧紧蹙起,拧了一个小结子。
解忧霎了霎眼,有些停滞的思维活络过来,昏迷前的那些事情渐渐在眼前浮现。
口中泛着浓重的药味,又酸又苦又涩。
“医女。”少姬挂起帐子,将一只精致的白陶小碗递进来,“医女已昏睡三日余。”
解忧凝眉,三日也就是说,她已被灌了三日的药了她一直睡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医喜灌了什么药
低头抿了一口少姬递来的水,入口香甜不腻,是用饴糖化的。
食物入口,原本空得钝痛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目光也由空白转为清明。
少姬缓缓舒了口气,随即又不忿地小声嘀咕:“医女已昏迷三日余闻冢子在庞城,快马无过两日,然不归也,何其薄情”
解忧轻轻一笑,薄情不,景玄那是无情。
他最在乎的,永远是他的家国,他的仇。
为了这个,其他任何东西都可以被舍弃。
山道上,一匹枣红的马儿艰难地穿过树丛,步履跌跌撞撞,似乎下一刻就要倒毙。
马上的人嘶哑着声,依然在呼喝马儿前行。
一人一骑停在了怀沙院外,马上之人飞身下来,冲入院内。
檗立在廊中看得分明,迎上前,难掩惊讶,“冢子”
景玄分明该在庞城才对,不过除了他,又有谁敢这么大张旗鼓地闯进夫人的居所
景玄只向他点了点头,转眼消失在门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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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谁赢了
解忧折腾到五更天时才再度歇下,昏昏沉沉地睡至日中才醒。
景玄果然搬到了怀沙院处理事务,念在她病体支离,见她醒了只唤人进来照料,没再说半句她整日贪睡赖床的话来取笑。
解忧有些不习惯,在侍婢们梳洗的间隙里,目光总忍不住溜向书案。
最后一卷药经也送走了,心口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轻了,现在只要医芜能够顺利到达洞庭,就万事大吉了。
只可惜她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药经没来得及抄录完成,景玄却先回来了,也不知昨日草草记的最后一卷,还能记得多少内容。
“忧忧。”景玄忽然抬眸,锁着她一双惺忪的大眼,颇为遗憾地一叹,“闻昨夜有一医师入山寻药,不慎失足坠崖,仅余遗物若干与些许草药,共付之一炬,以为陪葬。”
“……”解忧惊得忘了霎眼,怔怔地看了他许久,才想起自己的失态,讪讪地移开了目光,咬咬唇,叹息,“忧、忧亦曾入衡山祝融峰采药,闻……医师失足坠崖,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冢子、见谅……”
勉强地将场面话说完,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景玄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敷衍地抚慰几句,“死生,天也,命也,忧思伤身,阿忧且宽。”
“然也……”解忧深深舒口气,小手按在心口,似乎难于呼吸,顿了良久,才勉强一笑,“医师因采药而死,乃尽其道,死得其所,如是,虽死无憾,而忧何悲之有?”
景玄默然。她眼中强撑起来的淡泊,令人心疼……或许,不该这样欺瞒于她?
可他不能告诉她那些事情,至少现在不可以。
若有朝一日。待他实现毕生之愿,远离是非,那些事情,便是他留在手中与解忧和好的底牌。
再等些时候,再等一等。不会很久了。
景玄回头看看解忧,她正抱膝坐在床榻上,一双眸子失神地微掩着,神情落寞,阖了阖眸,不再看她,转头看向越女,“好好照料夫人。”
越女盈盈一拜,怯怯应了,“喏。”
景玄出去后。她才缓缓直起身,眼中低怯的神情依然流转不休。
或许是因看得太过入神,当解忧出声叫她时,越女吓得不轻,险些被一旁的书案绊倒。
解忧心不在焉,虽将她的失态看进了眼里,却懒于深究,只软绵绵地唤她移过书案,自己扶着连枝灯,定定看着案上铺开的一卷白绢。抿抿唇,心口噎得无法呼吸。
她本是想着,药经被带走了,她就将最后一卷凭着回忆默写出来。留作双份的记录。
可景玄方才说什么来着?
是了,他说,昨夜有一医师入山寻药,不慎失足坠崖,仅余遗物若干与些许草药,共付之一炬。以为陪葬。
也就是说,医芜死了,药经亦被毁去?
解忧摇头,薄薄的指甲掐住连枝灯上火焰状的花片,仍是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会这样?怎么可能呢?
她分明将一切都算好了……只除了那昏迷不醒的三日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可景玄也不过才回来,这一夜之间,他怎么可能查清一切,又遣人阻截?
“夫人……”越女怯怯抬起头,眼眶微微红着,容色憔悴,面色比身上藕色的衣衫还白上几分,看这模样似乎一夜没睡。
“何事?”解忧转眸将她略略打量一眼,“越女心有忧虞?”
越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慌忙否认,“无、无……”顿了一下,见解忧神情淡淡,似乎对她的失态没什么兴趣,这才又大着胆子,好奇地看着解忧,“闻人云,冢子精于谋算……确有其事耶?”
“然也。”解忧敛眸,收回手笼在袖内,轻轻点头。
到了此时,她也不得不承认,景玄是一个天生的谋算者。
她自己亦可以谋,但须得殚精竭虑,耗费不少心神,可这些事情对于景玄来说似是轻轻松松,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似乎一切皆在他眼中,一切都由他把握,不会出半点意外。
对上景玄,她的那些小聪明,实在不够用。
解忧轻轻叹息,怎会有这样的人呢?又为什么偏偏要让她遇上,教她铩羽?
上天待她不公,从前不公,如今亦是啊……
越女白了脸,两手垂在身侧,握紧又放开,似乎极为焦虑。
“越女,越女……”
解忧唤了两声,才将她唤回了神,看着面前的少女锁了眉,怎么一个个都失魂落魄的?
“夫、夫人,妾失礼……”越女垂下头,哆哆嗦嗦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医令至矣,越女且出。”
越女回过神,这才发觉医喜立在门外,身后还紧跟着一名提着药囊的青年医师。
“然……冢子云……”越女抿了抿唇,景玄方才还吩咐过,让她好好照看解忧呢……这样出去,算不算违了他的意思?
解忧轻轻颔首,“无妨,去罢。”
医喜径自走入屋内。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医偃,虽然低着头,嘴角的笑意却掩不住。
医芜性子和善,为人又好学,平日颇得医喜欢喜,医喜出诊时也多是他随行,比其余医师可幸运了不少。
不想他这般不识事,大半夜的外出采药,落得个坠崖身死的下场,倒教他捡了个大便宜。
“医令。”解忧垂眸,无视医喜一张黑脸,颔首为礼,“不知医令至此……”
“偃,取药!”医喜没好气地截断了她的话,一吹胡子,从袖中掏出一卷帛书,照着解忧劈面扔去。
解忧避开一步,伸手捞住帛书,双手奉起,仍旧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看看医喜,“医令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