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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照羽一震,顿时敛袖正身,后背挺得笔直,再看那小太监,早已乖觉地退到殿侧。
    来人目不斜视,笔直走进大殿,上了金阶,定定立于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纳兰照羽。
    脸皮微微一抽,纳兰照羽不由缩了缩脖子,扬起一脸讨好的笑:“……夏姬,咳咳,最近还好吧?”
    女子一声冷哼,玉臂轻扬,一枚亮闪闪的小箭自指间飞出,笔直插入大理石桌案之中:“最后一次。”
    她看着他,字字冷然。
    盯着那慢慢裂开的桌面,纳兰照羽后脑勺上不由掉下两滴冷汗——夏姬姑娘,您就不能高抬贵手,轻柔一点么?每次来,都要让我赔掉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想他纳兰照羽“纵横花间”十数年,唯有此女,从来不买他的帐。
    明明是他好心救她,到头来却搞得像他欠了她。
    罢了。
    谁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呢。
    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夏姬字字冷然:“北宫弦已经进了金淮,你要怎么办?”
    纳兰照羽倏地抬头,脸上终于浮出一丝名为“严肃”的表情。
    要想看到他严肃,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呢。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他瞪她,“不知道你干嘛来?”
    “要不要杀。”她干脆利落。
    纳兰照羽却硬生生倒噎了一口寒气,赶紧摆手——夏姬啊夏姬,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二杀手,但你还不是天下第一,即使你是天下第一,也还对付不了北宫弦。
    那个男人,仅次于安清奕与昶吟天。
    是一个介于人与魔之间的,超人。
    “你去涵都吧。”
    他忽然说。
    “什么?”女子拧起眉,目光犀利。
    “你去涵都吧。”他再次重复,面色一点点变得郑重无比,“这一次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再欠我了。”
    “好。”她干脆利落地答应,转身拂袖而去。
    徐徐舒了一口气,纳兰照羽坐回椅中,手掌在案上轻轻一拍,那支直插的小箭立即跳起,划过道短短的弧线之后,落入他修长的指尖。
    “小棋子,去告诉外面那个人,三日后,本宫会准时赴宴。”
    已在下面呆立半晌的小太监先是惊跳了一下,继而回过神来,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是”,然后忙忙颠颠地飞步疾出——他的好太子唉,总算是发话了。
    “静妃?冰灵?”盯着那喜帖看了好一会儿,纳兰照羽方才慵懒地阖上双眼,重新躺回椅中……
    流枫。
    烨京。
    龙椅之上,赫连谪云稳稳地坐着,单从面容上看,倒也瞧不出什么“不适”。
    “前日昶国派来使臣,言说二皇子昶吟天大婚,不知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丞相周襄出列:“此前长公主大婚,二皇子曾亲至烨京道贺,依礼,当遣大皇子赫连毓诚前往涵都,以表相交之诚。”
    众臣纷纷点头附议。
    “可是,”赫连谪云却面现难色,“大昶的态度向来暧昧不明,且常有军队在我边境游弋,倘若此番心存异图,那时该如何?”
    “陛下所忧甚是。”郎中令杜明闻出列奏道,“臣以为,为策万全,只派一朝中重臣,前往相贺便好。”
    “不行,万万不行,这岂不是被对方小瞧了去?”周襄立即表示抗议——流枫向有大国之风,如何能在这些事上,被人拿住话柄?
    ……
    “暂先退朝,此后再议。”抚着额头,赫连谪云不由低叹了声,下意识地朝赫连毓婷素日站立的地方看去——毓婷,毓婷,倘若你在,父皇何须有如此多的烦恼?倘若毓诚的机警才智,能及你一半,为父又怎会怕他,在外有失?
    毓婷,毓婷,我最聪慧杰出的女儿,你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呢?
………………………………
第176章:不屈
    柳烟蒙蒙,笼罩了半座城池。
    如诗如画。
    碧澜湖畔,一白衣男子悠然而立,双眸微微眯起,眺望着对岸秀美的风景。
    “哗啦啦”,身侧一阵水响,却是另一名男子,再次钓起条金色的鲤鱼来。
    男子脸上未见得色,反而皱了皱眉,抓过那鱼,小心翼翼地取出银钩,转手将鱼放回湖中。
    “第六条了。”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轻喟了声,“看来,是天意如此。”
    “皇上。”抛了鱼竿,男子蓦地站起身来,拱手道,“还是请皇上留在枫都静候消息吧,微臣愿替皇上前往涵都!”
    “之任,”陈国皇帝,年二十九岁的陈崧叫着他的字,“你真以为,这次大昶向诸国国君发出请帖,仅仅只是纳妃之喜那么简单吗?”
    “嗯?”英武的男子墨眉高扬,“皇上的意思是——”
    陈崧没有回答,而是微微抬起下颔,目光掠向渺渺天际:“……神尊出,诸国灭……怕是时候了吧?纵然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皇上也相信这无稽之谈?”唇角轻扯,归泓丝毫不以为意。
    “无稽之谈吗?”轻轻苦笑一声,陈崧不置可否——他也很希望,那流传千古的预言,只是无稽之谈,可是偏偏,两年之前,归泓那毫无血亲的义妹身上,忽然出现了莲花圣印,再接着后来,燕国国内动乱四起,流枫国主赫连谪云公谕天下,为长公主赫连毓婷招亲,归泓离开陈国前往流枫……之后,还发生了很多的事,这些事,当时看着,毫不相关,可是细细查究起来,却都能串在一起。
    因为几个核心人物,而串在一起:
    殷玉瑶——燕煌曦——北宫弦——赫连毓婷——?——纳兰照羽……
    甚至,还包括他身边这个,最为倚重的臣子。
    之任,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我知道你有意对我隐瞒,你妹妹真实的身份。
    可是有些事,一旦发生,想瞒是瞒不住的。
    如果那个滔天的劫难不可避免,我应当以一国之君的尊严去面对。所以涵都,我必须去。
    “皇上!”一名身着金色铠甲的侍卫忽然匆匆从长堤上飞奔而至,神色甚是慌乱。
    陈崧转头看去,直到那侍卫行至自己跟前,方才淡然开口道:“何事?”
    “……瘟疫……”侍卫面色发白,双腿直颤,“城中各处,忽然爆发瘟疫……”
    “瘟疫?”归泓跳了起来,“昨夜我巡查时,一切都好好地,怎么会突然间冒出来什么瘟疫?”
    “卑职……卑职也不甚清楚……只是济民所的医官来报,说患民众多,刚刚说到一半,便倒地死去,没过多久,整个身体便……”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额上的汗水愈发汹涌。
    一拂衣袖,陈崧从他身旁掠过,直朝宫门的方向而去。
    “皇上,您不能去!”归泓抢上一步,将他拦住——心中有丝奇怪的直觉在告诉他,这次城中爆发的瘟疫,绝非偶然,很有可能,是跟上次他出手援助归沁、殷玉瑶与赫连毓婷有关。
    他们,果然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陈国。
    既然这件事因他而起,那就应该由他来承担!
    看着这个刚毅的臣子,陈崧微微摇头,却没有再坚持,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表示默认。
    朝着皇帝深深一躬之后,归泓转身走了,神情间多了丝决绝——
    莲熙宫是吧?
    且让他去瞧瞧,是何等厉害法!
    阴寒的风呼呼刮着,带着丝丝盘绕的瘴气,从天边汹涌奔腾而至,像是要将整座枫都彻底吞没。
    步出宫门的刹那,归泓抬头朝空中看了一眼,继续坚定地前行。
    他知道,他们一定就在附近,继续制造和散布着有关死亡的一切。
    长街尽头,另一条纤薄的身影,手提一柄长剑,也正缓缓地朝他走来。
    稳住身形,归泓目光深凝,直到来人走到他跟前,缓缓抬头,浅浅一笑。
    不需要用任何言语。
    就像十年之前,十四岁的他,从翻卷的河水中将她救起。
    醒来的第一刻,她便明确地告诉他,她是个祸根,她身带不祥,会给最亲近的人,带来灾劫。
    他说,我不怕,因为在这世上,我也只有一个人。
    从此,他们相依为命,却始终没有成为情侣,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背负那份爱上她之后必须承担的责任,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确没有找到,那份相爱的激情。
    于是,他们垒土为台,插草为香,幕天席地,义结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