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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着,然后义无反顾地,转头朝着更黑暗处游去。
    即使他知道,或许自己会死在这池子里。
    即使他知道,或许他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他不后悔。
    因为姐姐的呵护和温暖,是他在这个黑暗世间,唯一留恋的东西。
    他没有父亲母亲,没有亲人朋友,从小四处飘零,受尽白眼。
    终于有一天,有个温柔的女子走到他的面前,握起他的手,目光清澈,容颜静好:“跟着我,有饭吃。”
    他需要的理由很简单。
    活下去。
    再有那么一丝丝温暖。
    那就足够了,那就值得他付出所有。
    再度爬上岸时,殷玉恒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立于石阶上,默然不语的男人。
    “我没死。”
    这是他看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你没死,”对方的嗓音,还是那般寒冷,“只是因为,运气还不坏。”
    殷玉恒抬起头,目光凶狠地瞪着他,就像一只负伤的野狼。
    “你恨我?”男子薄薄的唇角勾起,“有多恨?”
    没有回答,男孩儿抬起手,用一个指头,对准他的胸膛。
    燕煌曦伸手,只轻轻一捏,那根手指,应声而断。
    “嗷——”地一声,殷玉恒张嘴痛呼,却被对方那狠绝的眼神,封住了后面那些脱口将出的谩骂。
    “你将来来面对的,是比我凶残万倍的敌人,倘若,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何去守护你的姐姐?”
    ……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何去守护你的姐姐?
    殷玉恒怔住了,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冷漠,却又高深莫测的男人。
    从他那双深冽的黑眸中,他隐约体会到一种强烈的,压抑的悲伤与无奈。
    他的这些话,与其在说他,不如是在说自己。
    殷玉恒张张嘴,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成长,就在这种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悄然到来。
    从小多经磨难,他本就比一般的孩子早熟,而这短短数个时辰的经历,生与死的绝对煎熬,又让他更加地体悟到,生存的凝重,与艰难。
    两个男人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开始他们之间,第一次全新的认识。
    “拿着。”
    薄锐寒光,划破沉暗,殷玉恒低头看时,却见手中多了柄寒气逼人的短剑。
    “回到她身边,保护她,若是有人敢伤她,就拔出你的剑,杀。”
    赫然瞪大双眼,殷玉恒屏住了呼吸。
    “不敢?”
    “不,”出乎燕煌曦意料地,面前这个男孩子,给出一个让他震撼的答案,“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
    良久的沉寂后,燕煌曦极缓极慢地吐出一句话:“也杀……但前提是,你能……杀得了我……”
    厚重的石门缓缓升起,微淡的亮光透进,殷玉恒不由眯了眯双眼,随即默然地跟在燕煌曦的身后,走向外面的世界。
    仅仅只是数个时辰,这个年幼的孩子,却似乎长大了十岁,他的目光里,少了顽劣,添了坚韧,少了跳荡,添了沉静。
    在明泰宫的门口,他们默然分手,就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迈下石阶的刹那,殷玉恒将手中的匕首,深深地掖进了袖中。
    将一切收于眼底,燕煌曦双瞳深凝,就仿佛悬崖底浩瀚的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隐蕴着无穷无尽的波涛。
    “四哥!”在门外眼巴巴等了多时的燕煌昕,顿时撒着欢儿跑了过来,一把攀住燕煌曦的手腕,嘟起小嘴道,“四哥你不公平!”
    轻轻地,燕煌曦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我们走。”
    “去哪儿啊?”燕煌昕满脸不解。
    “乾元殿。”
    “可是,御宴已经散场了啊。”
    燕煌曦不答话,仍是稳步向前。
    果然,乾元殿前,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一片狼藉,数十名宫女太监正在洒扫清场,至于文武众臣,早已离去。
    “参见皇上。”
    见到皇帝,所有人等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匍地参拜。
    “都起来吧。”燕煌曦一摆手,拉着燕煌晔,走向大门外。
    “皇兄!”刚刚送走最后一批贵宾的燕煌晔恰在此时折回,一见燕煌曦,急急迎上前来,“……?”
    “燕煌昀呢?”
    “已经被押入宗正寺秘监,皇兄是要——去看他?”
    “不,”燕煌曦摆手,“朕要你,马上放了他!”
    “什么?”燕煌晔神色遽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照我说的去做。”冷冷一摆手,燕煌曦不欲多作解释,“另外,传韩之越到明泰殿独对。”
    燕煌晔纳闷了,却也不敢多问,乖乖地去了。
    “那些花呢?”视线一转,燕煌曦忽然转头,看着一名正在扫地的太监言道。
    那太监一吓,赶紧跪倒在地:“那些花……已经扫走了……”
    “扫去哪儿了?”
    “莲池。”
    “哦”了一声,燕煌曦转身便走,弄得一众宫人满头雾水。
    已经是初冬了。
    满池荷花俱皆凋零,只剩些干枯的荷叶,静默地伫立于水中。
    “四哥你看,花在那儿——”燕煌昕最先发现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儿,眨巴着双眼仰头望向沉默不语的兄长,“要把它们,捞上来吗?”
    “不必了。”
    默立于栏边,燕煌曦的双手慢慢放上坚硬的石面,一点点攥紧。
    所有的人,只看见那漫天飞舞的花瓣。只有他,看到了镌刻于其上的,极其细小的四个小字:
    “无毒,有毒。”
    无毒,便是有毒。
    反之,有毒,也是无毒。
    无心,便是有心。
    也反之,有心,也是无心。
    每一片啊,那每一片里,都有她用细细金簪,刻下的担忧,与牵挂。
    花无毒。
    花有毒。
    花是毒药,花,亦是解药。
    全看那篮子里,装的是好心,还是恶念。
    “瑶儿……”
    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燕煌曦阖上了双眼,任冷寒的风,拂过鬓角眉梢,带走那满怀的无奈。
    他这一份爱,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无奈的。
    从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能爱。
    就算爱尽天下女子,唯她,他不能爱,也不可以爱,即使爱了,也没有任何的结果。
    所以,在最初的最初,他选择了利用,选择了伤害,选择了出卖,甚至选择了践踏。
    因为他不能输。
    因为他要的,是大燕的盛世繁华,是无数人的福祉。
    可是她呵,可是她,却偏偏如此愚蠢地,一次次飞蛾扑火般朝他奔来。
    终于。
    他们相爱。
    终于,他们开始习得如何在艰难与坎坷中,维系那份难得的温暖。
    分开、重聚、再分开、再重聚,他们一次次要想携手,却一次次遭到无情的破坏。
    他是人。
    他也会累。
    他也想放弃。
    尤其是当这份爱,沉重到足以将他压垮之时。
    他后退了。
    他犹豫了。
    他怯懦了。
    如果放弃,如果忘记,如果就当从未相遇,明天的太阳,还是会升起,他依然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君主。
    看起来,他仍然什么都没失去。
    他试过的。
    真试过的。
    可是试过之后的结果——
    是伤。
    一种没有人看得见,却一点点致命的伤。
    它不会即刻摧残你,而是慢慢地磨损你,耗尽你的心智,扭曲你的心灵,然后将你变成,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走肉。
    能够活下去。
    却感觉不到自己在活着。
    只是年复一日,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所有机械的章程。
    唯一失去的,只有灵魂。
    其实,要做一个成功的帝王,没有灵魂,或许是最好的。
    没有灵魂,也就没有了牵挂,没有了羁绊,他活着,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目的——权利。
    牢牢地掌控权利,或者,福泽苍生,或者,碌碌无为,或者,涂炭河山。
    他想,他做得到的。
    真的做得到。
    去掉这最后一层顾忌,他不必再与黎凤妍周旋,不必再担心那个潜在的幽灵帝国,不必再担心她的安危,全心全意,图成霸业。
    他将彻底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