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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转过头来,以狄语吩咐几句,便见狄骑迅速收拢刀枪,纷纷向后退去,转眼退到数十丈外,只留下了庆南陌和他的两名心腹亲兵。
庆南陌驱马再上前数步,欠身行了一礼,“上月我伯母生日,收到了金公子送的珊瑚树,兄长前儿来信提及,说老夫人很是喜欢。”
楼小眠笑了笑,“竺将军别试探我了!十九年前那场劫难,竺家比金家好不到哪里去。你几位叔伯都已遇害,夫人们也屡遭凌迫,没几年便先后逝去。我只知竺衡母亲的忌辰是在二月,生辰还真不知道,又怎会送什么珊瑚树?”
庆南陌被他把上一辈的事都抖落干净,不由大窘,神色这才恭谨,低声问道:“我知道兄长有好友潜在吴国朝堂,一直派人暗中联络指点,助我平步青云,却不知竟是楼相,更不知楼相便是金家公子……上个月听得楼相被遣来朔方城,我还猜疑着楼相到底哪里触怒了皇上,再没想到楼相便是公子,不然早已遣人和公子联系了!”
他说到这里,却又禁不住地纳闷。他久在江北,当然知晓朔方城底细,早看出皇上对楼小眠满满的恶意。但江北尚有许多狄兵,连统兵的都泰都和金家同气连枝。以楼小眠才智,若想脱身返回北狄,应该不算太难吧?
楼小眠明知其意,坦然道:“皇帝抓了金家三百多族人,逼我为其所用。”
庆南陌倒吸了口冷气,“那公子……现在何以在此?”
楼小眠淡淡道:“我在找筹码,保住我的族人。”
庆南陌目光转动,“皇后?”
都泰曾派北狄高手在孟绯期的带领下袭击萧以靖,庆南陌听逃回的高手说目前萧以靖、萧木槿落了单,且受伤的受伤,怀。孕的怀。孕,料得走不远,才领了一队人马抛开那边的激战前来寻找。如果能抓到这两位,对未来的对峙当然大大有益。
但楼小眠再不肯回答他,只轻轻笑了笑,“这边的事牵涉甚大,你不宜再卷进来。等我办妥后,会立刻过去和你们会合。替我向都泰问好。”
他答得温雅从容,却丝毫不容置疑,且有遣他离去之意。
庆南陌不过稍稍犹豫,便行礼告退道:“既然这样,我便在狄营恭候公子回归!”
以金家在狄王心目中的地位,只要楼小眠肯回归,未来功名封爵,显然不会比都泰或竺衡低。且庆南陌听闻这几年狄王对金妃愈发思念,对下场惨淡的金家很是歉疚,若因为他的参与害了金家三百余口人质,恐怕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权衡再三,能不能抓到皇后便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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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南陌很快领了那队骑兵奔远。
离弦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剑柄,疑惑地看向楼小眠。
国主萧以靖从未提过楼小眠身份,但显然早就心知肚明。刚才楼小眠更是当着离弦的面承认了这一点。
萧以靖肯将木槿将给楼小眠,一则因他的伤势刻不容缓,实在无奈,二则应该是听了楼小眠的承诺,相信楼小眠即便是狄人,也会好好照顾木槿。
现在,楼小眠真打算用木槿去换金家三百多口人质么?
离弦正惊疑不定时,忽听郑仓惊呼:“公子!”
原来如白桦般端坐于马上的楼小眠,竟无声无息一头栽下马来。
那飘落的身形,如一截被折断的枯枝,萧索干涩,全无方才面对庆南陌时的劲秀有力。
“楼相!”
离弦忙冲上前查看,只见楼小眠双目紧阖,面白如纸,已然昏倒在地。
他忙问向郑仓,“怎会这样?有没有药?快拿药来!”
郑仓单手捂着脸,那样的八尺汉子,竟悲惨地哭号出声:“没有药……没有药了!”
“可以救他命的药,他全拿给皇后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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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拨儿阵痛过去,木槿满脸汗水,鬓发凌。乱,却喘着气,将稳婆递来的参片咀嚼完,说道:“再给我两片。”
她听到她刚出世的女儿在外面如小猫般啼哭,娇娇细细的,哭得她心都快要化了,说不出是酸还是甜。她期盼着另一个孩子的出世,她期盼着度过这个劫数,收获历尽苦难后还属于她的满满的快乐和幸福。
稳婆又是惊怕,又是欢喜,忙将参片送到她口中。
接生那么多次,她看得再明白不过,眼前的产妇挣扎了一天多,在生第一个时便已体虚力竭,却奇迹般地从半昏迷中醒来,产下了女儿。
以这样的体力,第二胎当然更加艰难。
但这女子显然不肯放弃,一双眼睛睁得又黑又大,正以她超常的意志力继续咀嚼参片,努力地积攒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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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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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绝,几回黄泉葬奇才(三)
为她预备的百年老山参可以补血益气、复脉固脱,或许真能助她顺利生下第二胎。
稳婆已隐隐听到了一些话,更断定眼前女子身份尊贵得吓人,让她满门富贵或举家覆灭很可能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用特殊的手法替木槿按摩着腹部,她亦鼓励道:“夫人,再坚持坚持,很快,也许很快这一胎就能生下来啦!刚你也看到了,孩子并不大,只要再加把劲,一定可以的!”
木槿道:“嗯,一定可以的!钤”
她这样说着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参片微苦,味道并不好,但生产带来的剧烈痛楚相比,其他感觉似乎都已麻木,其他事情似乎都可以忽略。
忽又有一道尖锐痛意迅猛袭来,竟似直透心脏,将什么击裂开了一般。
在那极端痛楚里,她叫了出声:“楼大哥呢?”
第一个孩子抱出去后,龙吟九天的琴声便顿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激昂欢悦将她重新引向人世间的琴声,似乎随时都可能中断,如一只伤了翼羽的大雁,努力向上攀爬着,要引她借它的眼看到更多的美好,却忘了飞高对于它有多危险。
一旦翅断羽折,登得越高,伤得越重,甚至可能粉身碎骨。
稳婆见状,忙探头出去问了,然后返身答道:“夫人,外边的爷们说,那位爷累了,现在正在那边帐篷里休息。”
“哦……”
想来楼小眠也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这一向又病着,这会儿也该睡去了。
可木槿应了,心头的烦躁不安却有增无减,与腹间的剧痛串作一处,撞得她似乎阵阵眩晕,沙哑地痛呼着,愈发地分了心,那分娩便愈觉艰难。
稳婆焦急道:“夫人,夫人,你再加把力,使劲儿,使劲儿啊!这胎位是顺的,孩子也不算大,夫人就是盆骨小了些,也不至于生不下来啊!”
她却不知,寻常女子生孩子时,往往能在疼痛里激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来,将孩子推。送出产道;而木槿为救人金针刺穴,早将潜力掘光,此时远远未能恢复,——就如泡过水的棉絮,只要用力去拧,总能挤出。水分来;可如果早用碌碡碾压过,再用人力去拧,哪里还拧得出来?
木槿满头满脸的汗水,手脚因脱力在颤抖,连呼吸都已微弱。她虚弱地笑道:“婆婆,我没力气了!若能让我睡一觉,我必定生得出来!”
“这……”
稳婆顾不得满手的血,抬起衣袖去擦急出来的泪。
要想睡过去,必定是死过去了。
腹中那小冤家根本没放过母亲的意思,木槿又痛得仰起脖颈,闷闷地哼一声,已经很是无力。
这时,那垂着的帘帷后,忽传来猫儿般细弱的啼哭。
木槿精神一振。
“我的孩子?”
帷后便传来楼小眠低醇的笑,“是啊,你的孩子。”
木槿喘息着问:“楼大哥,你不是睡去了吗?”
楼小眠道:“是啊,可睡不着。总要等你把另一个孩子生下来才放心。”
木槿道:“可你不去睡,我也不放心呢!”
又一波阵痛袭来,她扯着被头痛苦呻。吟,颤声道:“楼……楼大哥,不然还是陪陪我吧!陪我熬过这一夜……好疼……再弹一支曲子给我听可好?”
楼小眠道:“好。我叫人拿琴过来。”
他的声音始终很低,低得木槿在自己的痛苦里再顾不得去分辨那微颤的尾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