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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白起久久缄默,公子沧月抿紧了唇,令她转过身来,他对她说出那样一番深情的话,并非情至浓时脱口而出,实则他早已腹稿多次,他不擅长与姑子谈情说爱,再加上面皮薄,内心早已是忐忑不安,他面上的那一抹胭脂红,亦不知道是被那远处的灯光映射还是因为心中的不自染红的。
只是,他这人一向坚毅,既已下定决心,便是有再多阻碍与不确定,亦绝不犹豫退缩,所以,哪怕他此刻早已不安紧张得冒汗,他亦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低下头,本是极亮的眸光却在触及陈白起时,一点一点被湮没,只见陈白起不见任何喜色羞红,面色反而有些苍白,唯有一双子星般的乌黑眸子极亮,极冷静。
不知为何,沧月公子心中莫名一痛,他咬紧下颚,就怕嘴里质问斥怒的话会脱口而出,只想好生问问她,他的表白与爱意有如此可怕与可恶吗?值得她露出如此可恨的表情来辱辱他!
只是,到底他又不舍得凶她,责备她,恨不下她,他便只有对自己狠下心来,他眸色由暗转阴,假装看不见一切,用力压向她。
就在他的双唇准备印上她的之际,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挡住了。
“公子,楚、齐两国是否正准备联姻?”幽幽的声音从手的另一头传出。
陈白起到底还是选择了——拒绝。
楚沧月表情一滞。
陈白起放下手,只觉他双唇留下的余温有些烫手,她蜷缩起指头,为难地抚额:“白起之心性实则并非小气之人,凡事皆可量商亦乐与人分享,却唯独有一样,白起却是想要独藏的,那便是自己的夫君。”
楚沧月本来想问她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却不料听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面色发青地盯着她。
天下姑子芸芸,何人胆敢对一国王君提出这种要求?
这分明只是变相的拒绝!
她竟会拿这种荒谬无稽的借口来拒绝他?!
系统:公子沧月对你的好感度—5。
陈白起之话不可谓不忤逆叛道,且还当着一国之君说什么“独藏”狂妄之言,这完全是失了妇人的本份。
见公子沧月震怒,陈白起顿时面露苦笑,她迟疑道:“白起当真不适合公子,这一点,许多人都看得比公子清楚啊。”
比如孙先生,比如陈父,比如大多数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公子沧月拂袖,狞笑一声:“适与不适合,这还轮不到尔来评断!”
陈白起垂下眼,觉得如今还真是进退两难了。
“若论出身,白起要不起公子,若论容貌,白起亦配不上公子,所以——”
她这番自贬的话如何能够说服得了公子沧月,他见她一再出言推搪,此刻一扫先前的好心情,只觉他精心布置的一切皆是那般刺目刺目,他满心阴翳愤怒,口不择言道:“要与不要,亦轮不到尔来决定!”
陈白起愣了一下。
她见他如今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了,而他对她的“专断独行”倒令她有几分心惊。
他何时变成这样了?
她沉吟了片刻,抿唇道:“方才公子让陈白起提的要求,陈白起如今已经想好了……”
已知她准备说什么的公子沧月,难掩心中的怒火:“闭嘴!”
陈白起没被他打断,语句不断:“白起想要……”
“不准说!”
“公子打消……”
“本君叫你闭嘴!”
他一手掐于她脖子上,双目盛焰般通红一片。
陈白起被迫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但她相信他,他如今只是暂时怒火攻心,等他冷静下来,绝非是一个以强权来强迫别人就范之人。
“白起,不愿为任何人之妾,哪怕是一国之君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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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身死香魂断(七)
有些话其实换种场合并不算重,只看搁在什么时机,如眼下这种雷电交加的情况,公子沧月明显被激怒,她的这句话,无异于是一句“挑衅”。
而陈白起的话在冲口而出之后,她当即便觉自己的脑袋是否当机了,竟会选择这样无脑而冲动的言语,她虽懊恼了一瞬,但见公子沧月此时面色铁青,如吃人般的盯着她之时,心中不知为何突生一股想要反击的煞意。
此时的陈白起,并未发现自己身体出现的异样情绪。
想来如他这矜般受尽荣宠的贵人,能够这般不顾身份上的优势向她示爱告白,便已难得,要知如今的社会风气若是上位者私下看中哪位姑子,直接上门宣告便自可成事,在这种森严尊卑阶级的地位统治下,可没有问她愿意、或者他们家愿意的必要。
愿意,可活,且有荣华富贵可享,可若拒绝,却是全家俱亡的下场。
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只是,他这样贴心而舍下脸面的做法,却不想并没有得到她的丝毫感动,相反,却她换来她如此果断毅然的拒绝与绝情。
这令他一向高傲的自尊受挫,更令他一时无处适从,他一直认为陈白起对他是有恋慕的,但如今她却翻脸无情,一切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就仿佛一切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
在种种矛盾冲击之下,公子沧月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以强硬的态度来维持自己在陈白起面前,仅有的一丝尊严。
无论如何,他想确定一件事情。
他放开了手,极忍地屏住呼吸,缓声道:“你可是因楚、齐两国联姻之事而恼怒,方拒绝……”
“不然。”
“那你可是因怕他人言语而……”
“非也。”
“那是为何?!”公子沧月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于栏杆之上,赤目怒吼。
老实说,陈白起对于这种拒绝上司示爱的运作还不是很熟练,说绝对了便是将人往死里得罪,说含糊了,却又是在绵糊人迟早还是得面对,因此,她才感觉到进退为难。
“公子如今因酒气上头,尚且不冷静,此事待公子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吧。”
陈白起见他气势汹汹,只觉酒气熏人,她眸底赤光一闪而过,转瞬便觉胸腔一阵难以压抑的暴佞似要破口而出,她不欲与他起争执,亦觉今夜行事冲动得不能自已,她只觉古怪,便下意识想躲避暂离。
然,公子沧月却倏地伸手攥住她的双肩,他见她竟掉头便走,只觉神魂欲裂。
“站住!陈白起,尔当本君乃何人?倘若今日你胆敢就此离去,本君……”
陈白起肩部一痛,只觉一股无名的怒意冲闯在内腑之中,她方才自劝的冷静竟已顷刻之间瓦解殆尽,她踅身冷笑,硬声道:“倘若公子一定要娶,那不妨就娶白起的尸体吧。”
公子沧月脑袋“嗡”的一声,最后的一丝理解绷裂断了,愤怒的心在胸中燃烧着,他恨声道:“你生若不从,那便死着留在本君身边!”
陈白起闻言,面色一僵,只见,不知何时,楼阁轩廊四下里外竟蓦地出现许多带刀侍卫。
陈白起环顾一周,回头,只见沧月公子那极白近乎透明的容颜上透出一丝诡异的红,眼底蓄盛的锐利怨怼汹涌得厉害,他盯着她,横眉怒目,神色张扬凌冽得几近妖异,倒似有几分不正常的激厉。
陈白起心中的疑惑一瞬,不容她神思,她便见那些侍卫正从上方冲上楼,准备将她缚膊动手。
陈白起自不可能原地不动,她立即反击,但只为挡退那些侍卫,不为伤人,她从二楼直接飞身一跃,跳落楼轩的台阶之上,但因着紫樱树上挂着的琉璃灯盏与不远处黑矅石湖面上折射的莲花氲光,她的身影无所遁形。
她不知为何,竟在离开之时,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临栏而立之人。
他依旧是那般修长而俊美,遥遥如高山之独立,他身着一件紫色镶金边的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亦是丰姿奇秀。
他就这般幽幽地回视着她,无波无澜,无喜无悲,面无表情,竟让陈白起完全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身后侍卫很快追击而至,陈白起并未多留,便穿廊而过,只是经凉风一吹,细碎的雪花贴面时,陈白起多少冷静了下来,但一冷静下来,她却霎时觉得手脚冰冷,整个人如游魂一般,苍白惊愕。
她方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还有原先还好好的,怎么会一下便变成反目成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