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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彦却不着急看这经略图,到底经略甚么,竟首先看起这些名字来,他一目十行,其中只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姓,便问道:“这韩世忠是何人?”
许高芝“哦”的一声,道:“韩将军是近年提拔的新人,当年也曾在童相公麾下效命,但那时他只是一小卒,后来抵定贼寇方腊、高托山等部有功提拔。”
陆伯彦闻言点了点头,他在朝数十载,各地入品的武官,他大多知晓。可是他听完后,却将那张地图放到了桌上,道:“你们这经略图,我就不看啦,荒唐之极。”
许高芝急道:“老相公,您此话何意,我等空有报国之心,只恨人微言轻,不敢逾级上奏,但这燕云十六州经略图确是我等一番心血所奏,如能抵定,自此我大宋……”
陆伯彦挥手打断他道:“许兄啊,你这话才是透露着古怪,甚么叫燕云十六州经略图,若本将没记错的话,早在宣和二年,金国便已如约将燕云十六州归还了罢?”
许高芝道:“老将军,您糊涂啊,女真人只还回了我们六州与那空城燕山府,单是这些,还是官家予以数十万两……”
他话未过半,陆伯彦猛地在桌面上一拍,但闻“砰”的一声,桌上的碗筷簇簇震动了数下,他才说道:“许高芝,你这不是在骂本将糊涂,你这是在骂官家糊涂!”
“末将不敢!”
许高芝大惊失色,这时岳飞喉头间也是“咕”的一声,似有话要说,可他自知此间怕是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当下又将想说的话如数咽了回去,心道:“这位许将军骂官家糊涂,自是不对,可经略燕云乃本朝夙愿,数十万银换回空城,实在糊涂。”
陆伯彦面色转缓,道:“好了,许兄,你们这图我便不看啦,但念在你们一片赤诚,你我当年又有同袍之情的份上,老夫劝兄弟一句,为今朝野之上动荡不安,需得官家乾坤独断,官家做事,自然有官家的道理,我等只需做好属地本职,便算是为国尽忠了。”
许高芝忙道:“相公,您久赋在家,恐不知那辽帝近日得阴山室韦谟葛失相助,欲谋出兵燕云,届时我部大可趁局势动荡之际,经略燕云,女真人虽凶悍,可我等引兵固守,料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一时难备……”
听他说个没完,陆伯彦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且不说他说的这些事可行不可行,这图我总归不能去看,胡辽灭亡已成定数,那天祚帝即便请来天兵天将,也是难救,莫说收复燕云这等痴人说梦的蠢话,他想打出夹山都是件难事,断难令女真人首尾不能相顾。”
又想:“但我若就此把话说绝,官家那里我是立住了脚跟,可又就此把这经略图上大大小小数十位武官给得罪了,那也是蠢事一件,万万做不得。”
陆伯彦显是两头都想讨好,两头都不愿得罪,便道:“许兄啊,你这些话说的大有道理,但你瞧老兄我眼下闲赋在家,无职无系,恐也难见官家。”
说罢,他故作沉吟道:“不如这样罢,待哪日我有机会面见官家,见其心情好时,再着机向官家转表此事,你看如何?”
许高芝喜道:“那这经略图便先留在相公手上,一切有劳相公了!”
陆伯彦摇头道:“不妥,这图你先拿回去,妥善保管为妙,我这里地小物杂,万一有损,岂不是毁了诸位同僚的心血?”
听到这话,许高芝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陆伯彦是他的老上司,他也不敢贸然猜忌,只好先行将那经略图收了回来。
陆伯彦这才笑道:“许兄,你我多年未见,今日先不谈国事,你大老远来,且与老夫共饮几杯如何?”
许高芝摇头道:“属地公务繁忙,既然相公已允肯,那末将还是先告退了。”
见他要走,陆伯彦忙唤来差人,道:“来人,快取些银钱,给这位将军送来。”
许高芝惊讶道:“老相公,您这又是何意?”
差人手脚利索,取来一袋银钱,袋中碎银几块,多数为钱,约摸得有数十贯之多。
陆伯彦笑道:“故人难得相见,这区区薄礼便当作盘缠,路上买些酒喝。”
许高芝忙道:“万万不可,末将此行,有事相求,岂可再令相公破费。”
陆伯彦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这种人生凭最怕两种人,一种不贪财、另一种不好色,世间男人如有谁两者具备,那可当真可怕。
这许高芝虽是他的老部下,却不曾知晓他不贪财,好在他倒是知晓此人十分好色。
当下便笑道:“那老兄你就此走了,老夫可于心不安,不如这样罢……”
他说着转而低声,同许高芝附耳道:“我府上新得一婢女,年方二八,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本想留给我家靖元做个起居婢女,既然老兄来了,不如就在我这里留一夜,一来你我也好叙旧,二来也请老兄鉴赏鉴赏那小婢如何?”
许高芝闻言,果然眼前一亮,嘿声道:“相公高义,那末将愧领了。”
说罢,二人一同离去,岳飞却还怔在原处,原来他还在想高仙芝适才那番话,起初他听闻收复燕云十六州,还很是入神,可听到后来,却又暗暗摇头。
岳飞心想:“不对,不对,燕云十六州大部皆为平原,即便夺下城来,引兵固守,也必被铁骑踏断来路,届时粮草辎重难以为继,又何谈收复,除非……除非……”
想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甚么,可再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陆许二人已经走远了。
“唉……”
………………………………
第108章 纸上谈兵勘世情(上)
岳飞回到住处,已是申牌时分,他转辗反侧,久未成眠,思来想去,复又起身。
他听闻偏厅靡靡之音渐弱,自必是欢宴结束,各自歇息去了,岳飞推开了门,终下决心去寻陆伯彦表明心志。人言学好文武艺,货于帝王家,陆伯彦如就此将印空悬,永不挂帅,那他也没必要伴其虚度光阴,饵食那五贯空饷,于己于人有百害而无一利。
岳飞相信人各有志,陆伯彦定不会拦他另谋前程。可一脚踏出后,他见天色已晚,北方初春,夜间依旧冰凉如水。饶是岳飞体格健壮,也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来,心想:“这么晚了,老相公自必去歇下了,还是明日再说罢。”
他正这样想着,不经意一瞥之间,发现不远处书房中竟亮着灯。又不由皱了眉头,悄步走前去,他这些日子借住在陆府,身为亲卫,出入自由,四下里倒也熟悉。
岳飞及近,见房门虚掩,正想推门而入,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长叹。
“是老相公?”
岳飞闻音一怔,凑眼向室内张望,见陆伯彦正借着一盏烛灯,埋头在一张地图反复勾勒着,但见他眉头紧皱,显是十分入神。岳飞也不敢贸然打扰他,便立在门外静静侯着。
陆伯彦提笔勾画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跟着又叹了口气,摇头道:“狗屁不通。”
岳飞站的久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动了一下。
陆伯彦也是个风吹草动皆有耳闻的老将,那动静虽小,却登时察觉,喝道:“是谁?”
岳飞连忙现身,进屋说道:“老相公,是属下。”
陆伯彦见到是他,轻“哦”一声,道:“岳飞啊,你怎么还没歇下?”
“我……”岳飞本想来与他坦明心志,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因他此次投奔,是受陆靖元所助,顺利投入陆伯彦麾下后,这老将又待他甚厚。倘若要他不顾念这父子二人对他的厚恩,没待几日,便要改投他人,那说来实在难以启齿。
是以改口道:“老相公,我见书房灯亮着,以为是忘了催灭,便过来瞧一瞧。”
陆伯彦听到这话,不以为意,道:“哦。”
说罢,他又彷若无人的低下头来,提笔在地图勾勒起来。
岳飞见其对自己不予理会,好奇凑前去,望向桌那张地图,竟见这地图竟与白日所见的许高芝那副经略图一般无二,亦是燕云十六州阵势。
他见之一惊,心下暗道:“白日老相公险些将那许将军一口回绝,最后虽答应了他,却极似敷衍了事,这会儿他自己怎么画起来了?”
纸作业为武官基本技能,哪怕是招安来的草寇出身的贼将,亦或是大字不识之人,也需得烂熟于胸。可岳飞不然,他从军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当过最大的官也只是区区小队长,还是临时提拔,负责押运粮草。虽借读过一些兵书,也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