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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漫步而行,走过了一处又一处营帐,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中军,来到另一处营盘里。
他沉思良久,仍然不得其法,不由得摇头叹气,觉得不能再耽误了,明日里就用连日打造的攻城军器,先攻一攻再说,如果不能得手,就抓紧时间顺原路返回,北上追赶张献忠,在他心里,始终有些莫名的担忧,总觉得张献忠这一去,凶险万分,鞑子不是那么好打的,大西军最能打的军队就是自己的营头,其他三个兄弟虽然也是百战之身,但认真说起来,那些最难啃的骨头、最惨烈的战役,都是安西王去打的。
想得入神,脚下一个没在意,在一块石头上绊了一下,李定国身子一晃,就要摔倒,身后一个箭步冲出一人来,稳稳的扶住了他。
李定国心头自嘲的一笑,扭头看去,发现却是刘云。
刘云待他站定,缩手躬身道:“王爷深夜巡营,刘云特来护卫。”
李定国微微笑道:“好,你随我一起走走。”
他口中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凝结成白雾,随风一散了无踪迹,刘云连忙道:“天气严寒,王爷千金之躯,可别冻坏了身子。”
李定国一怔,继而笑骂道:“冻坏身子?刘云,本王行于天下,当年什么苦日子没过过?还怕冻坏身子?你真当本王是金枝玉叶么?”
刘云不便搭话,连声道:“不敢不敢。”
李定国笑罢,边走边问起正事:“算了,咱们穷苦出身,当了这么些年流贼,如今得了富贵,是有些不大习惯,不过这也是好事,书上不是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保得一份清明,自有好处的。”
刘云听得用心,他虽没读过书,却很好学,平日里也请了书生教自己认字,这些话也能懂得,随即应道:“王爷说得不错,大西国立国至今,不少人都丢了根子,只图享乐,忘了天下还不太平,却先过起了太平日子,这可不好。”
李定国意外的看看他,喜道:“不错,你能有这份心思,很不错啊。”
刘云谦逊的道:“跟着王爷,耳闻目染,就知道些事了。”
李定国又笑了:“马屁也拍得越来越不露痕迹了。”
他话锋一转,继而肃容道:“你说的很对,现如今的大西,文官武将都在抢权夺利,陷进温乐窝中而不自知,占了川中一隅就不知天高地厚,目光短浅,四周强敌环伺而不自危,徒叹奈何啊!”
刘云跟着他的脚步,稍稍慢了半个身位,迟疑着道:“但皇上圣明,自有定天下之计,王爷不必过于介怀。”
李定国轻轻叹气,低沉着嗓音道:“父皇虽睿智,可脱不了草莽气息,遇事一味杀戮,杀气太重,不是治国之道。”
刘云脸色一变,急忙冲身后摆手,让亲卫们跟得远一点,别听到李定国的说话,而李定国浑然忘我般犹在言语:“圣人曰,治国之道,一张一弛。民间疾苦久了,就盼着安定,能吃上一口饱饭,有一处遮风挡雨的陋室,就会心满意足了,可是眼下的大西,有这种可能吗?”
话头一起,李定国似乎有些收不住了,这些话在他心中压抑了很久,此刻夜深人静,说出的话不入三人之耳,他对刘云又是百分百的放心,是故说得非常酣畅。
刘云还未搭话,李定国就自问自答道:“没有,大西仍然是不改流贼本色,初初时父皇还能听我谏言,能不杀人,开荒屯田,与民安息,大西也有了一番气象,可待事情稍有起伏,有一些明朝余孽造反起事,父皇就勃然大怒,将板子打到百姓身上,大开杀戒,如此一来,这天府之国的蜀中,生生被弄成了又一个陕西,碰上灾年,就跟当年关中无异了。”
他叹口气,又道:“我观父皇,似乎也看到了这些问题,但他不想解决,在他心中,四川破败了,丢了便是,再寻一处富饶的地方继续当皇帝就行了,殊不知这样下去,早晚必亡!咱们是靠造反起家的,现在明朝都被打到南边去了,还能造谁的反?总不能自己造自己的反吧!”
刘云终于逮到他停下话头的时机,急切道:“王爷慎言!皇上他老人家耳目众多,只怕你的话被有心人听到,万一……”
李定国幽幽的长吁一声,望着黑漆漆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轻声道:“无妨,本王说的,都是实话,父皇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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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进退两难
刘云偷眼看看跟两人距离渐远的亲卫,有四下瞧了瞧,确认营地里除了他和李定国两人外,再无旁人能听到两人间的谈话后,这放下心来,出言劝道:“既然皇上有了打算,王爷身为臣子,只要尽责劝谏即可,大西国今后怎么走,还不是皇上说了算,王爷想得太多也无用,也许落到有心人眼中,徒增猜疑也不一定啊。”
李定国脚下步履越发沉重,仿佛要将心中郁闷一脚一脚踩入泥土中一般用力,脸上却凄然一笑:“你说得不错,大西国的将来由父皇说了算,我抄心作什么?身为武夫,尽自己的本分打仗就行了。”
刘云跟他已久,深知李定国出身贫寒,幼时历尽人间疾苦,却明大义、知是非,痛恨大明朝诸般盘剥百姓的弊政,最受不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剧,从了农民军以来,一直希望能有天下安定、黎民安居的一天,为了这个愿望,他认张献忠为义父,全力为大西国的建立冒死作战,受伤无数,数次差点死去,就是为了实现心中夙愿,但是到头来,满满的希冀却被击得粉碎,当初豪言壮志满口为了苍生的张献忠,结果变成了一个**裸的军阀,只图一己私利,浑然没有了以安天下为己任的义军首领的样子,所以李定国有些心灰意冷。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不可如此,国势自有定数,有起有伏,兵家胜败都乃常事,何况国运?大西立国不久,明朝国乍未尽,鞑子清朝又新立,必然有所争斗,这时刻正是王爷振作精神,立下不世之功的时候,怎么能顾虑一些民间琐事呢?只要助皇上得了天下,怎么治国还不是王爷出主意吗?”
李定国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天上黑沉沉的没有一颗星,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挡住,看不到一丝光明,他面容冷下来,眼神中充满着迷惑,喃喃道:“得了天下?我们真的能得到天下吗?”
他站在原地,顿足不前,刘云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静静的陪着他,夜风吹过,将二人身上的衣襟掀起,在风中猎猎有声。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李定国轻轻念着:“十年啊,人有几个十年呢?”
刘云心头一重,猛地记起,自己跟着李定国,差不多有七八年了,而李定国追随张献忠,时间更长,肯定超过十年了。
十年颠沛流离,十年浴血征战,在血与火的生活中,李定国已经过了十年。
当年洛阳城中瘦弱的小乞丐,已经成长为手掌万军的将军,心中所盼望的,也由一个可以充饥的馒头,升华为让所有流民百姓都能吃上馒头,天下太平的愿望。
刘云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李定国的唏嘘,同样也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伤,太平日子谁不想过呢,造反这种危险的工作,谁又想干呢,如诺不是迫不得已,没人想这么过着吃了上顿不知下顿还有没有命吃的生活。
仔细想想,李定国说的不无道理,
站了一会,李定国转过身来,落寞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样子,他笑了一下,拍拍刘云的肩,说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想那么多无用,我等即为武将,当以杀敌为首要,治国之事,自有能者居之,得不得到天下,与我二人无关,回去睡吧,明日攻山,还有得忙碌。”
刘云连忙应声,跟在李定国身后,返回大帐。
刘云这一晚并没有睡好,在铺上辗转反侧,李定国的话总是在他耳边回荡着,引发他的思绪:“大西国真的能得到天下吗?如果得不到,咱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
一个个问号在刘云脑海中回荡中,老实说,以前刘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兵打仗,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有今天没明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今后的事情虚无缥缈,考虑不到那么远,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但是李定国的一番话,深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