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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刻,却听堂中一声断喝:“住手!”
张广才流着眼泪瞧了过去,只见刘进忠大笑着走了过来,亲手将张广才从地上拉起,扶着站直,口中不住口的道:“对不住,对不住,事关重大,得罪了张兄,还请恕罪恕罪。”
张广才又惊又喜,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颤声问道:“刘将军莫非在试探于我?”
刘进忠扶着他的胳膊,一边朝堂中走去,一边笑着低声道:“张兄莫怪,张献忠耳目众多,我如果不试探试探,恐怕早就死在他手上了,如今我才确认,张兄你是真心要反他,才敢跟你说些实话。”
他将张广才扶到堂中椅子上坐下,挥手让那几个大汉远远的守着,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向张广才说道:“实不相瞒,张兄的意思,我早就有了。”
张广才愕然,继而大喜:“啊?刘将军早有此意?是否已经与大明王阁部有了联系?”
刘进忠阴测测的摇头道:“张献忠穷兵黩武,除了杀人什么都不懂,跟着他,早晚难逃一死,我等叛了大明,图的什么?不就是富贵荣华吗?既然张献忠不能靠了,那就另寻个主子!”
咬了咬牙,他又继续说道:“大明也不能回去,你我乃叛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别看大明朝廷中那伙阁臣现在对反正的将领予于欲求,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卸磨杀驴,回归大明,不是上策。”
张广才眨着眼睛,眼神里有些迷惘,忍不住问道:“那,刘将军的意思是……”
“咱们这回要投靠雄才大略之主,要投靠今后会坐天下的人。如今天下大乱,谁有坐拥九鼎的实力?唯有鞑子!”刘进忠恨声道:“你看吴三桂,当初跟我一样是个总兵,现在却是平西王,贵为王爷,足见鞑子皇帝对有功之臣的礼遇,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思来想去,不如干脆降了鞑子军,也换个王爷当当,再不济,至少也是个伯爵。”
张广才陡然心惊,脸色都变色煞白,心虚道:“鞑,鞑子?那帮子野人可厉害的紧啊,我们过去,能有好下场吗?”
刘进忠阴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已******定西大将军、一等甲喇章京何洛会有了密信往来,只要我等投靠过去,反了他娘的大西国,就要授予我们汉八旗章京职位,日后若立有功勋,赏赐必不会少。”
“大清国如旭日东升,比暮气沉沉的大明朝廷强了不知多少倍,我看你已经铁心反了,不如与我一同投了大清,将四川献于大清朝,共谋富贵如何?”
张广才听了这话,眉头一展,将大腿一拍,振声道:“既然刘将军已经有了定计,小弟敢不从命,日后还得请刘将军,哦,不,刘爵爷多多提点关照!”
刘进忠哈哈大笑,摸着下巴上一缕山羊胡子道:“好!眼下汉中的闯贼余孽贺珍还在顽抗,不过也是萤火之于皓月,早晚被何洛会大人所灭,待到汉中一开,就是我俩动手之时,在这之前,我们得暂时低头,以防张献忠有所察觉。”
张广才媚笑着拱手恭声道:“一切但听刘爵爷吩咐。”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门外细雨斜风,敲打着窗扉,如为这无耻笑声伴奏一样,越来越急,越来越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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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李定国的愤怒
四川盆地的严冬,处处都是一片湿冷,合州也不例外,虽然没有下雪,但阴雨霏霏却有一种冷入骨髓的寒意,地面湿气比北方的干冷更加让人无法忍受。
由崇祯年间开始的全国性自然灾害非常猛烈,就四川而言,自崇祯十四年开始的成都平原大旱灾造成三年来大面积的粮食减产,弘光元年后虽然开始下雨,但由于前几年没有收获,各地粮食紧俏,一斗粮食甚至能卖到五两白银,这对于大部分老百姓来说,是无法承受的高价。
没有粮食,如何过冬?
各地州府,各处官道上,几乎不见行人踪迹,一个个萧瑟的村落中,一片片大城巨岜的城墙外,冻饿而死的尸体横在路边无人收拾,纵使是繁华的城镇里,也有无数的流民挤在墙角中瑟瑟发抖,他们中的许多人,是无法坚持过这个寒冬的。
官府是不会出来救济的,大西国从上至下正忙着剿灭乱党,川中川西,正笼罩在杀戮的恐怖当中,每一天各个府治州治的城门处都有新鲜的人头挂上去,进出的人莫敢抬头。张献忠的五军都督府是最为繁忙的衙门,各地抓获的叛乱者一车车的押进成都,草草在菜市口砍头之后就将人头挂上城门,尸体丢到乱坟岗,任由野狗啃咬。
整个四川,唯有川东三府另有一片天地,王欢治下的地界里,人人安居乐业,有地种有衣穿,贫寒的人家有里甲保长报上县衙,赈济的粮食冬衣一车车的发了下去,虽然发到每家每户手中并不多,却足以坚持度过寒冬。
大批的流民仿佛迁徙的候鸟,从西向东翻山越岭的逃难,蹒跚的走向能够活命的川东,但当顺着官道走到顺庆府和保宁府的各个隘口时,却被张献忠的军兵驱赶回去,大西国规矩森严,没有合法路引的不得乱跑。
可怜难民们在寒风中哭天无门,只得又掉头回去,一路上又有不少人死在道旁,悲鸣于途,白骨遍野。
唯有少数人从山岭间的小道避开隘口,爬山涉水来到川东,活了下来,不过人数很少。
整个四川中西部,饿殍遍地,百里不见人烟,往日繁华鼎盛的天府之国,近乎于一片鬼国。
有几个饥民慢慢行走在成都城外的黄土官道上,背上背着几个破烂包袱,看样子,似乎是要出城去投靠亲友的人。
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从远处疾驰而来,溅起漫天尘土,马是健马,人是壮士,马披锦人穿甲,挂在马鞍上反射着冬日阳光的兵刃闪闪发亮,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一队大西军中最为精锐的兵将。
领头一员健将,身高体壮,端坐于一匹五花马上,身着亮银的锁子甲,外罩夹棉的紫色锦袍,一根镶嵌着白玉的牛皮腰带上挂着长刀,头戴软顶暖帽,帽檐下,一副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庞愁眉紧锁,脸部线条像刀削斧劈般清晰,在凛冽的寒风中如一块刻着一个“川”字的花岗石。
那几个饥民远远的看到前面有骑兵到来,早早的就避到路旁,诚惶诚恐的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却不料那一队骑士飞驰到近前,那领头的紫袍人看了他们一眼,勒住缰绳,将手一摆,一队骑士训练有素的骤然同时勒马停下,在饥民们面前列成纵队,无声无息的站住,马上无人发声,唯有战马打着响鼻时冒出的鼻息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冉冉升起。
几个饥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是一家人,一个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大概被冻得恨了,待在襁褓中不哭不闹。
几个大人却被吓得惨了,看着眼前衣甲鲜明的兵士和闪着寒芒的兵刃,“扑通”一声一齐跪倒在泥巴地里,以头触地浑身发抖。
紫袍年轻人策马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利落的跳下马来,牛皮长靴踩在泥地中吱吱作响,来到了饥民身前,温言问道:“尔等何处人氏,去往何处?”
跪在头前的一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者闻声偷眼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那双黑色皮靴,却不敢再往上看,低头抖抖战战的答道:“回军爷话,小的们是锦官城中居民,这年末时节,家中无粮,没法过日子了,准备回乡去投靠族中亲友的,不想在此处碍着军爷们行程,罪该万死,还望军爷恕罪。”
“无粮?城内不是有赈济吗?怎么会无粮?”紫袍人皱眉疑问道:“官仓前几天还拨了一批粮食,你们没领到吗?”
那老者懵懵懂懂的愣住了,不安的扭头瞅了瞅跪在一边的家人,然后茫然的略略抬头道:“军爷,小的们在这城里住了半辈子,从没见过官仓放粮啊。”
“嗯?”紫袍人的眉头皱得愈加深刻,几乎将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他不动,跪地的饥民们也不敢动。
一个骑士走上前来,附耳在紫袍人身边轻声道:“将军,平东将军已经在府中等待了,我们这一路上光询问这些百姓就耽搁了好长时间,末将怕平东将军等得太久,等下面子上不好看,是不是该走了?”
紫袍人不耐烦的挥挥手,那骑士立刻躬身退下,紫袍人想了想,复又将他召回来,说道:“给这几个人照刚才的规矩,留点东西。”
言罢,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