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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锋心儿扑通扑通地急促跳动着，里面没有东西，外面的衣裳看样子也藏不住，难道那伙计在说谎？沿着黄浦江吹不的秋风已带着寒意，可他的额头上却渗出冷汗来。
长毛朝李锋得意地笑着，他将外套衣裤口袋全都翻出来，嘴里念叨着：“这是钱包，这是怀表，这是手帕，这是我给老婆买的香粉。还有一支钢笔，有没有你说的东西呀？”
他穿好衣服直视着李锋，旁观者也死死瞪着李锋。在当时，怀揣钢笔意味着此人是文化人，而文化人在当时的地位很高。好几个年青小伙，见这文化人被乡下小子诬蔑，挽起了衣袖，准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布店老板说：“哎，哎！你们要干什么？我的店门口不得闹事。”那几人见老板这般模样，悻悻地退下。
长毛得理不让人，说：“臭小子，你刚才说搜不出东西，就任凭我处置，现在怎么办？”
李锋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他也没用，大不了被打一顿。想毕，心中一股豪气上升，说：“你开出条件来吧。”
“好，够爽快！”长毛指着李锋说：“我看你是个穷小子，也没有钱来弥补我声誉上和精神上的损失。这样吧，你就跪地上，向我叩三个响头，再说三遍‘是我瞎了狗眼，还乱咬人。求大爷放我一条生路。’说要说得字字清楚，叩要叩得声声作响，我才会考虑放你一马。”
李锋从小到大，除了过年祭祀祖先时下跪叩头，连自己父母也没跪过。还要低声下气求人，这他是绝对不可能做的，即便被打死在马路上。
他心头一般怒火蹭蹭上升，从双眼喷出，似乎要把长毛烧为灰烬。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有些人不知是在给长毛帮腔，还是存心看好戏，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一个劲地催促：“快点叩头，快点求饶。”
李锋铁青着脸，迎着长毛的冷笑。他见过热情的笑，欢快的笑，爽朗的笑，可从未见过这么阴险的笑。这笑跟寒冬腊月光着脚板，踩着‘吱咯吱咯’作响的薄冰下海一般，从皮肉冷到骨头，从骨头冷到心肺。
他瞬间冷静下来，说：“我这人记性不好，你要我说的话记不全了。”
长毛环顾一下周围的人群，得意地说：“乡巴佬，你听好了。‘是我瞎了狗眼，还乱咬人。求大爷放我一条生路。’”
李锋点点头说：“那好吧，既然你有心悔过，本大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仿佛下雪时的深夜，连雪花飘落的声音也听得清。转瞬间暴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象是脚底是一座活火山，灼热的岩浆正急速喷涌而出，连布店老板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长毛脸面挂不住了，怒吼一声：“你个乡巴佬，竟敢耍老子，我要打得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说着他朝李锋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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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到上海
乡下人虽然老实本份，但不是怂包。何况李锋从小是个孩子王，经常带着‘部队’同邻村的小孩作战，经验丰富。他灵活地一个侧身，顺势抬起右脚一勾。
长毛冲上来的速度太快了，脚下一绊，立马朝前一扑，来了个五体投地，连下巴也磕掉一层皮。
他摔得有些发蒙，爬起来晃晃脑袋，只觉得下巴火辣辣地伤痛。用手一摸，见红了，气得攒紧拳头咆哮一声。
李锋摆出一副格斗架式，用手指挑衅地勾了几下。
围观的人听过文斗，又见武斗，一个个象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焕发，口中喊着：“打他，打他。”
在外围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能感觉到令人血脉偾张的气氛，一个劲地往里拱，想亲眼看打斗的场面。
人群中不时响起怒骂声。
“他妈的，没长狗眼啊！知道不知道踩我的脚了吗？”
“他娘的，好狗不挡道，滚一边去。”
“我日你先人板板，脚指头也被你踩了。”
“你个龟儿子，老子来了不知道让条道出来。”
一会儿功夫，一些人的身体发生转变，由观众变成了主角。好几个人捉对撕打起来，第二战场开辟了，场面热闹非凡。
长毛看了看李锋的个头，估计不是他的对手。又看了看原先那些‘见义勇为’的人，他们早就去看旁边的几场演出，那儿更加激烈、更加精彩。
他盘算一番，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嘴里说着：“乡巴佬，你给我等着，老子现在就叫人来收拾你。”边说边溜。
他一走，布店老板就喊：“各位，正角色已经走了，你们要打到马路上打，别挡着我做生意。”
几个打得灰头土面的人停下手来，暗想，原来看人家的好戏，现在没由来地打上一架，反过来被人家当猴戏看，划不来。便一哄而散。
布店老板笑眯眯地搬条凳子来，让李锋坐下，说：“小伙子，为了些核桃酥、绿豆糕，你何苦这般紧追呢？你看，差点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总算有人相信自己没有诬赖人了，李锋顿时感到眼前这店老板十分亲切，心中暖洋洋地。他解释说：“老板，这糕点不是我的，是顺便替人讨要的。其实我的一个袋子被他偷了，才一路追下来。”
老板眼睛一亮，说：“是不是一个灰色的袋子，用一根通红的布条系着？”
李锋一下子站起身，问：“老板，你怎么知道？”
老板也有点替他着急，说：“那人摔倒在地，有一人在扶他的时候，把他偷来的东西藏到自己身上。我正好面对着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是一伙的，对了，你袋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是不是很值钱？”
李锋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说来不怕你笑话，袋子里装着一些土、鸡蛋壳和梨皮。村子里上年纪的人说，出远门，把乡土撒到床底下，这样不会水土不服。
鸡蛋和梨放在枕头边，意味着大吉鸡大利梨。在船上时，我一时贪吃，把鸡蛋和梨全吃光了，就把壳呀皮呀一并装入口袋，以备睡觉时放枕头边。”
老板听完有些哭笑不得，为了些子虚乌有的吉利，这般拼命地追，真是服了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人孤身漂泊在外，无依无靠，只能在精神上找点安慰，这也怪不得他。
他叹了口气说：“你赶紧到里屋，洗把脸，换套衣服。”
李锋不解地问：“老板，这是为什么？”
老板一边推他进店铺，一边说：“这帮人费这么大劲了，出这么大的丑，偷了这些东西，势必会恼羞成怒，回来找你的麻烦。”
李锋背着行李走在马路上，心中暗暗念叨那个杂货铺的地址，辨明了与信上所画的大致方向，大踏步地走着。
路上人很多，汽车、黄包车也不少，并不宽敞的路显得有些拥挤。李锋尽量少与人触碰，因为刚才听布店老板孙宝廷讲，有些人偷东西本领很大，靠近人时，那人还没感觉到什么，身上的钱财就不在了。还有些人你若碰他一下，他就顺势躺在地上，口中喊着手痛脚断地要赔偿。出门在外千万要注意躲这种人。
李锋没火眼睛睛的本领，他不知道迎面而来的人哪个要偷，哪个要诈，只能稍低头，略弯腰，尽量翅自己身体缩小点，以好躲让别人。有时候想要是乌龟就好了，那可以用壳把自己保护起来。可万一有人在壳上踩一脚呢？哪是先伸出四肢，还是先伸出头来？
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看到一个门牌，原来已到了。只见这杂货铺朝南开着，有两层楼，三间门面房。左边一扇仅供一人出入的边门，右边是应是排门，现在是拆下的。
整个房货物摆得到处都是，屋檐下也摆满了。只有门对过去有一个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扇小门，门框上钉着布帘，看不到些什么，想是厨房和楼梯吧。
念头刚转动，布帘掀了开来，里头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三七分的头发微染白霜，一副黑镜框架子半搭在鼻梁上，透过眼片看到一双生意人精明的眼睛，中等个子，略偏瘦，穿着一身灰色的夹层长衫。
他看到李锋，脸上闪出一副笑容，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说：“侬好，要些什么？”
李锋赶紧陪笑说：“你就是赵伯伯吧，我是李锋，林路大哥介绍我到你这儿来帮工的。”
原来这人正是林路的远房亲戚，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