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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对临羌县司马马平本就谈不上熟,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见自己的问题和危机被此事掩盖过去,二人也是忙不迭地松了口气。却根本不曾仔细去想,这貌似众正盈朝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番考量。
张骏自即位以来,从未面对他麾下的这些属臣们如此齐整地施加压力的情况出现。此时见得这番景象,立时便有些无措。他来不及去细想这些事情背后藏着怎样的玄机。在这样一个场合中,他也无法去询问平素与自己亲近的几名侍中、内侍对此事的看法。他所面对的,只是近百名臣僚一齐跪倒,然后异口同声地用他们的声音,发出对他的胁迫。
张骏起先虽然运筹帷幄,在叔父病重之时通过一系列手段将大位顺利继承过来。其间所用心机智计,令那些久居宦海的老人精们都不由得暗暗心惊。然而他毕竟年龄方及弱冠。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逼迫,他自己心中,亦是开始不断打起了小鼓。
“请使君明决!”见张骏坐在主位上,神色犹疑不定,又并不表态。阴元再次叩首,并大喊道。
“请使君明决!”阴元话音方落不久,其余一干刺史府属臣亦是纷纷叩首随之言道。张骏抖抖索索地抓起几案上的毛笔,踌躇犹豫着,过了大约十几息的光景,终是一咬牙道:“诸君所议,孤已然知晓。此事尚不急处置,待我深思熟虑,再做决议!”
“请明公当下决之!”眼见张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阴元再次急急叩首。随后奋然起身,疾冲至几案旁,拉扯住了张骏的衣袖。
“请明公当下决之!”堂中属臣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同声同气,再次拜倒言道。
张骏努力地抽了两次手,都未能将衣袖从阴元的拉扯中抽出。他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他望向扯着他衣袖的阴元,神情中已带上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属下所虑,皆是为凉州计,为万民计,为使君计!若今日州中方镇将佐出此纰漏,而属下不言。则百年之后,万无面目见泉下先公!便是使君厌弃愚下,愚下也万不能袖手旁观!”
被阴元话语所迫,被成群的臣僚叩首相逼,张骏孤独地站在上首几案旁。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先前刘胤进逼,令居遇袭。整个凉州十二郡六十九县,除去李延炤所守令居、同样遇袭陷落的永登、点齐部属飞马驰援的临羌之外。其余诸郡县,都似乎商量好的一般保持着一致地沉默。
然而战后,这些人中不仅不乏买首冒功之人,更是出现阴元这等临阵畏缩不前,战后却联合一大帮郡县副官与刺史府属臣,以那样一个虽然成立却无比荒谬的借口,逼他杀掉率先驰援的将领。张骏心中虽然无法接受,然而当下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他却是别无选择!
张骏缓缓地垂下手。他方才抖抖索索拈在手中的毛笔此时也是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起来。阴元看着那支笔,神情变得无比狂热。他将表章向张骏几案上一摊。而后跪行数步,捡起那支笔便塞入张骏手中。而后又跪着退了几步,向着张骏不断叩首。
张骏面色灰败地望着几案上铺开的表章,内心不由得悲哀到了极点。然而抬眼望着刺史府正堂中跪倒的这一片属臣,心中却更感悲凉。表面上看上去这副众正盈朝的表象,谁却知道他们各自心中打着的那些肮脏龌龊的念头呢?
张骏的右手颤抖着,他勉力抬起笔,在方才阴元递上来的那份表章之上,潦潦草草地签上了一个“准”字。
“诸君所请,孤已允准!即刻遣人前往临羌,通知临羌司马马平交卸兵权,解来州治!”张骏言不由衷地冷冷说完这番话,而后扔下毛笔,看也不再看堂中跪倒的那一片属臣,自顾自返回后堂中去。
不多会,堂中各郡县副职文武官员,及刺史府属臣已是散了个干净。张骏无力地躺倒在内堂卧榻之上,望着身边规规矩矩立着的内侍,顿觉心情烦闷不已。
“使君心中既有疑惑,何不召此次援军主帅陈珍前来问个究竟?”低眉顺眼的内侍许是看破了张骏心中所想、不忿及疑惑,便出言提醒道。
张骏听闻内侍之语,登时便自榻上弹起。他满面希冀地看着内侍:“既是如此,便有劳你跑一趟,去将平虏将军请来!告知他,孤就在内堂候着他前来!”
内侍闻言,拱手为礼,而后缓缓退出内堂,便疾步向外而去。张骏经过一上午与那些外镇副官及本府属臣的明争暗斗,身上早已汗出如浆。此时稍稍舒缓,便觉困顿。很快便靠在榻侧沉沉睡去。
待得张骏再次醒来之时,却只见陈珍在他榻前拜倒叩首。而外间天色,竟已擦黑。立时心中大惊,便问左右:“孤方才睡了多久?”
内侍拱手答道:“禀使君,方才使君自午时末刻熟睡,至此时,已是酉时初刻。”
张骏深深皱起眉,斥道:“竟如此之久!为何不喊醒孤,而要陈平虏在旁等候数个时辰!”
陈珍闻言,忙不迭叩首言道:“回使君,珍中午时分整肃四门军务。抽不开身,方才至。请乞使君恕珍怠慢之罪。”
听闻陈珍说他自己也是方才到,张骏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言道:“无妨,无妨。陈平虏来了便好。”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番,而后突然问陈珍道:“孤素闻宋扬烈、辛太守在令居买首冒功,平虏可听闻此事?”
陈珍闻言,登时便抬头惊愕地望了张骏一眼,却见张骏一脸探询,又忙将头低垂下去,道:“属下带各部前往令居驰援,这等事委实不知……”
张骏认真地看着陈珍,却见他眼中颇多犹疑之意,便抬头挥退了四周内侍。待得内侍皆退出内堂而去,张骏方才转过头望向陈珍:“平虏心中勿要疑虑。此事一直风传,孤心中也是疑惑,故召平虏相问。此事有无,皆在两可之间。”
听到张骏如此表态,陈珍似才稍稍放下心来。他仰头望向张骏,眉头紧蹙又松开数次,终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依属下所见,此事……定然是有!”
“哦?说来听听?”张骏闻言,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一脸期待地望着陈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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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弃车保帅
“李定东率部在令居苦守旬日,斩级不过千。缴获也是少得可怜。明公信否?”陈珍将之前哨骑所报,及令居来来回回的军报向张骏细细梳理述说一遍。望着张骏渐渐舒展,过不久复又紧皱起的眉头,陈珍亦是唏嘘不已。
张骏听闻陈珍讲完,不由喟叹道:“苦守旬日,将卒所余,十不存三。主将之下,几人人带伤。所部却仍死战不休。此等壮烈,已不输往昔宋督护、北宫纯等人。先公可知,凉州后继有将!先人遗志,儿孙没齿难忘”
陈珍跪伏于地,静静听完张骏发的一通感慨,而后壮起胆子抬头言道:“明公由此便可知,李定东死守令居,已逾旬日,斩级却不满千。虽有托词言攻城敌军被热油浇泼,烈火焚烧,首级已是难取。然宋、辛所部赴援,所历不过一仗,厮杀不过三五时辰,即使追击残敌至大河北岸,又如何能轻易斩首千级?”
看着陷入沉思的张骏,陈珍再次拜伏于地:“珍所言,皆是一家臆测。惟望明公深思熟虑,再为决断。”
张骏缓缓点了点头,望着陈珍,又继续问道:“对于李定东此人,平虏以为何如?率部阖城死战,守土有功不假。然则为何独独对于财物货殖有此执念?”
陈珍犹豫了一番,垂首道:“李定东熟知兵法,又能每战必先。为将不贪生,必不爱财。此番与宋、辛二人买卖敌首,多半是弥补大军损耗,抑或抚恤士卒。士卒皆甘愿效死。故县兵不过两三千,却能凭城据守,死战不退。及至城破,仍能据营而守。不至溃散,待得援至,方有此战之捷。属下窃以为,此战之胜,定东当居首功!”
“然其虽当得首功,明公却不宜厚赏!”陈珍顿了顿,方才将最后一句话讲了出来。正凝神沉思的张骏立时一阵惊讶,转头问陈珍道:“孙子曰,经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其法,不正是兵制、军需,赏罚乎?赏罚不明,上行下效,将佐又何以治军?”
陈珍叹了口气,跪地叩首:“若明公此番予定东厚赏,非赏其功,乃是令之木秀于林。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明公执意厚赏,则定东之危,怕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