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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雉沉吟片刻，亦轻声道，“想家了呗……老太公是怕这个冬天又要在这里煎熬着……心里犯堵……太公年龄大了，他不是怕死，是怕死在这里，让刘季担个不孝的罪名……”
“今年冬天只要不是特别冷的话，倒还好应付，怕就怕明年春天……”审食其道，“我们现在个人只发一个人的口粮，我看，就这个标准也未必长久。听打饭的兵卒嘀咕，汉军攻占了楚国很多地方，楚汉矛盾进一步升级，大战说不定一触即发，这样的话，我们的供给……”
“还好，我们藏了一些粗粮和干菜。”吕雉瞄了一眼摆放在刘太公对面墙那堆得一人高的干菜垛，若有所思道，“生死有命。有时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审食其沉默片刻，道，“只是苦了姐姐……和太公……”
“药煎好了，”吕雉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过来一块抹布，审食其抢过去，垫在药壶的柄上端起来麻利的倒进旁边的空碗里。
“药渣不要倒掉，淋干后留着下次再用……”吕雉嘱咐道。
“知道，姐姐，以后这药品估计也会奇缺……”审食其放下药壶，端起药碗走到刘太公床前，小声唤道，“太公，起来吃药了……”
刘太公眼睛也不睁，含糊不清道，“不吃……吃了也……没用……”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审食其如孩童般赌气道，“不要吵我……”
审食其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吕雉见状走过去，她轻轻坐在刘太公床边，用轻轻的拍着刘太公的后背道，“爹，您一连、四天都在床上躺着，我和食其都担心您的身体。爹，要么您把药吃了，要么让食其扶着您出去透透气，总这么躺着，怎么行啊？”
刘太公闷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我真的没病，我就是不想动，也不想讲话……”
“那让食其扶您出去透透气吧……”吕雉顺势把刘太公扶着坐了起来，“现在外面下起了雪，一粒一粒的，像我们老家的小米粒，打在头上能蹦出老远，空气都是甜的……”
“真的？”刘天公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活泛。
“当然是真的！娥姁什么时候骗过您？”吕雉把刘太公的身子转了九十度，麻利的将他的鞋子穿好，她又接过审食其里端着的药碗，她先尝了一小口，柔声道，“不凉不热，正好。”刘太公听话的一口气将汤药喝光，然后，他抬起胳膊，审食其赶紧上前搀扶。
吕雉推开门先走了出去，审食其搀扶着刘老太公随后出来。
雪粒有些密集了，打在人的脸上有些许麻痛感，但刘太公的精神却似乎好了很多，他仰起脸，眯着那双浑浊的老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吧嗒吧嗒嘴儿道，“好啊……好雪……好雪……”
他们一路走到他们夏末开出的那块菜地旁——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洁白的雪粒，雪粒在冬天温吞的阳光下颗颗晶莹，比平时吃的盐巴还要细致圆润，让人不忍心踩上去……“刘季啊！”刘太公突然大叫一声，“季儿！爹……望眼欲穿啊……”刘太公捶胸顿足，泪水滂沱撕心裂肺的叫道，“季儿啊……”
审食其搀扶不住情绪有些失控的刘太公，刘太公瘫坐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吕雉走过去，从袖口取出帕，她一边替刘太公擦掉脸上和衣襟上的鼻涕和泪水，一边轻声道，“爹，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憋在心里那是要做病的……”
刘太公闻得此言，更加酣畅淋漓的痛哭起来……
大约一炷香后，刘太公的哭声才渐渐止住，他突然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审食其急忙上前搀扶，刘太公一甩膀子，竟独自踉跄着走在前头，他咳了咳有些嘶哑的嗓子，道，“娥姁，爹饿啦……”
“好，那爹和食其慢慢走，娥姁先回去给爹做麸皮青菜团子，再放点爹爱吃的辣椒……”吕雉放下心来，道。
“去……去……”刘太公不再甩开审食其的搀扶，他用袖子用力的擦了一下又流了出来的鼻涕用尽全力吼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不能熊！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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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楚军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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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婴北渡渡淮，在下邳大破项声、郯公军，将薛公斩首，夺取下邳。接着追击楚军，破楚军于平阳，回师还攻并占领彭城，俘虏楚柱国项佗，降服留、薛、沛、酂、萧、相等县。攻苦、谯，再次俘获亚将周兰。
灌婴平淮北后，与刘邦军会师于颐乡。
楚军大败！十万人马和全国八成粮草尽失！放眼楚营，哀鸿一片！
伤残将士每日尚有半张薄饼，普通士卒每日只有一碗加了一半麸皮的清粥。狱罪犯成批饿死，先死的还有一张破草席，后死的就直接将他们拖到乱石岗丢掉——狱卒也吃不饱，哪有力气掩埋他们……
项羽满脸胡须，憔悴不堪。如今他才真正知道，失去范增，包括他在内，每个楚将都失去了方向……他痛悔不已，食无味夜不寐，虎目充血，恨不能将自己撕成两半换回范增半条性命——“亚父！亚父！项羽空有千斤神力，如今却败给一颗小小的米粒！亚父！羽儿愚钝！羽儿愚钝啊！”
项羽低垂着头，悲愤得无以复加……忽然，一阵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而激越的琴声让颓废的项羽激灵一下，他寻声望去——他的虞姬不知何时坐在离他数米处的空地上，虞姬一身火红的薄纱被地上厚重的积雪映衬得像着了火，美得虚幻的虞姬心无旁骛的挥洒着灵动的十指，每一个跳跃的音符都如剑尖包裹了一层丝绒般射在项羽的心上，疼，但恰到好处，项羽站了起来，飘散在四面八方的灵魂慢慢地重新回到体内，他转了转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水的眼睛，他的血渐渐热了，然后，随着越来越高亢的琴声沸腾了——“虞姬……”，他低沉的叫了一声，“虞姬……”他又叫了一声，声音里有爱、有依恋、有生命的律动……
虞姬坐在雪地上专注的弹着，与琴合二为一……
项羽站在雪地上出神的听着，与心合二为一……
“故国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虞姬天籁之音，穿透项羽耳膜，项羽热泪盈眶，他的四肢盈满沸腾的血液，他“腾腾”几大步迈到虞姬身旁，“夫人……”他深情地将虞姬一把抱进怀里——虞姬娇小瘦弱的身躯冰冷得项羽打了个寒颤，“夫人……”他心疼的将虞姬裹进自己的大氅里。
“大王……”虞姬躺在项羽温暖的怀里，丹凤美目含泪道，“臣妾又闻大王如战鼓般强劲的心跳了……”
“夫人……项羽……惭愧……”项羽抱着轻如羽毛般的虞姬往别苑走去……
雪地里静默的琴和不远处歪倒的酒杯在这萧条的九严冬里，相对无语……
库房后的大房间里。
吕雉在烧水，刘太公坐在旁边取暖。
“姐姐，”审食其按往常时间去领粥，可是今天却什么都没领到。他把空碗放在桌子上，对吕雉道，“打饭的伙夫说，所有楚人的口粮在原来减半的基础上再减半，我们不是楚人，所以……”
吕雉、刘太公和审食其个人早就领不到任何粮食了。每日一碗几乎没有米粒的稀饭上面撒一把麸皮。菜和盐巴更是没有了。
吕雉每日里把这碗麸皮稀饭再兑上一大碗水，然后将淹在缸里的雪里蕻捞起几颗，细细切碎后放进锅里一起小火熬煮。倒也不算太难吃。
可现在连这样的吃食也没有了。
“没事儿，”吕雉安慰着审食其，“之前我们还积攒下十几斤米和麦麸。”
“可那点粮食，哪儿够哇？还有个月的春天，等夏粮下来，至少还要五个月！”刘太公摇着头道，“听说监狱里的罪犯几乎都饿死了……”
“爹，有娥姁在，不会饿到爹，请爹放心。”吕雉安慰的拍拍刘太公的背，对审食其道，“食其，明天起，我们要一起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度日。那十几斤粮食要等到救命时才能用。”
“是的，姐姐。”审食其道，“我看，那粮食我们还是埋起来比较保险，万一楚兵饿红了眼，把我们这些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