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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毁了柳兰,没有那一纸婚约,他娶宁朝来可就简单多了。
乌氏小楼看看天色,食指敲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中飞进一只蛾子,他扬手,将杯子从窗外扔了下去,隐隐还听到杯子摔碎时的那声脆响。
茶坊的主人请来乐妓,乌氏小楼点了一首静女。
乐妓坐在乌氏小楼对面弹着古琴,唱着曲儿,竭力将曲子唱得最好。
可乌氏小楼紧皱的眉头一点也没有舒展开。
他脑袋里想着的,是宁朝来在亭子中的吟唱,那般悠远婉转,不是这些个俗人能够相比的。
“有朱砂吗?”乌氏小楼突然问。
乐妓停下来,从梳妆台前拿来朱砂盒。
“过来。”
乌氏小楼拍拍身边的软榻,待乐妓过来坐下,他便取了朱砂,轻轻涂抹到乐妓唇上。
乐妓羞得满脸通红,欲拒还迎,好不惹人怜爱。
当日也是这样鲜艳欲滴的红。
乌氏小楼仿佛看见了宁朝来唇边的笑容,像湖中清澈透亮的水,风一过,一层层的荡漾开来。
他挑起乐妓的下巴,将唇凑近,却又愤怒的将人推到一边。
他不明白,宁朝来那样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会主动去吻柳兰。
他嫉妒,也不甘心。
乐妓委屈的坐起,怯生生的看向乌氏小楼,但她首先看到的不是乌氏小楼的脸,而是乌氏小楼背后的熊熊大火?
“着火了,柳府着火了!”
乐妓抱着古琴,一边尖叫,一边踉踉跄跄的跑出屋子。
乌氏小楼扭头,看着窗外柳府越来越大的火势,眉头舒展开了,他从桌上再拿出一个杯子,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
静谧的夜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知道柳府着火,四方邻里都赶着来救火,吵闹声、呼喊声充斥着柳府。
柳兰与柳芽儿因还在忙着寻找宁相生,尚未休息,也是最先发现府中着火的人。
柳兰对柳芽儿道,“你快去阿翁房中,将阿翁救出来。”
“是。”
柳芽儿应声离去。
柳兰不知道宁朝来出了柳府,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是要赶去救宁朝来。
火势蔓延太快,整个房间只看得见来势汹汹的火舌与漫天的浓烟。
“朝来,朝来!”
柳兰不住的呼喊,既听不见宁朝来回答,也看不见宁朝来的身影,只能在屋中每一个角落寻找。
他以为,宁朝来一定在房中。
宁朝来赶回来时,柳府房屋已燃了大半,半空弥漫的都是木头被烧焦的味道。
“朝来小姐,公子进去救你去了。”
柳府下人看见下马过来的人是宁朝来,喜忧参半,喜的是宁朝来平安无事,忧的是柳兰冒着火势去救宁朝来,还没出来。
宁朝来拎过一桶水,当头淋下,衣衫湿透。
“小姐,不能进去。”
“女公子,使不得啊。”
“火势太大,进去不得。”
宁朝来将旁人的说话声抛到脑后,冲进火中。
人群中一男子忙转身去了对面的茶坊。
“她不是去了长安吗?”乌氏小楼摔了杯子。
若不是确定宁朝来不在,他怎么会对整个柳府下手!
来人垂头,“宁女公子早早便出了柳府,搭了一辆前往长安的马车,奴才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回来。”
“快找人前去救火,必须将人安然无恙的救出来。”
乌氏小楼指尖都在颤抖。
他精心安排的大火,不是说灭就能灭得了的。
机关算尽,没有算到宁朝来会回来。
“朝来咳咳朝来!”
柳兰还在滚滚烟雾中寻找宁朝来,火舌明亮,刺得柳兰睁不开眼。
四方是不断掉落的木块,落在地上,一下子燃烧起来。
宁朝来冲进烟雾弥漫的房间,只看见火舌中央还在四下找她的柳兰。
“表哥!”
宁朝来踢开挡在面前的横木,横木被踢到窗边,瞬间将窗户点燃。
火势更勇。
柳兰听到宁朝来的声音,慌忙回头,可眼前尽是模模糊糊还重叠着的幻影,他看不真切。
宁朝来跨过火舌,上前挽住柳兰的胳膊。
柳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先出去再说。”
宁朝来说话时,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
好在将柳兰带出房间,能在院子里喘口气。
宁朝来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的房间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一连串的成了火海,火势汹汹不容靠近。
只有她住的房间,虽然也没有逃过大火焚烧的厄运,但烧势明显弱得多。
这场火,又是有人刻意为之!
对于火,宁朝来是惧惮的,前世她就是葬身火海,不得善终。
但,若第二次生命只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宁氏的惨淡收场,让她体会众叛亲离的苦楚,她宁可没有重新来过的这次机会。
同样是在江南,同样是大火,放火之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颉之颃之
“朝来。”
柳兰攀着宁朝来的手臂,想摸摸宁朝来的脸,手却扑了个空。
宁朝来见状,心中一沉,两手拿到柳兰面前晃晃,见柳兰没有一点反应,不由错愕。
木讷的说道,“我在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兰松了一口气。
宁朝来看着尚在轻笑的柳兰,愧疚感愈深。
这场火,因她而起,若柳府损失的只是财物还好,再怎么贵重,还能弥补,若损失的不是身外之物,她该怎么做?
只盼望,柳府上下平安无恙。
所幸夜半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彻底灭了柳府的大火,但柳府的悲痛并未因为大火熄灭而减少。
大火过后的柳府,一片狼藉,经雨水冲刷,更显惨淡。放眼望去,都是漆黑的烧痕。
雨水从房檐下落下,落在身上,仿佛还残留了几分热气。
长廊是唯一没有被祸及的地方,偌大府邸所有的悲伤也都汇聚在这里。
柳府的百十号人都聚到这里,这些人,包括活生生站着的人,也包括再也回不来的人。
宁朝来不敢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最不敢看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柳均的尸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然站着。
有人小声道,“一共有二十六人丧生,三十九人受伤,财物受损,还未来得及清算。”
宁朝来扶着柳兰,能清楚的感觉到柳兰身子的僵硬。
“阿翁呢,柳芽儿呢?”柳兰问。
柳芽儿跪在柳均尸体旁边啜泣,他本已将柳均救出来,可柳均不顾他阻挠又跑回房中,要找夫人遗留的匣子,这一去,便再没有出来,待他进去将人带出来时,柳均已成了这个模样。
其余人低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柳兰的身体愈发不听使唤,左摇右晃似要倒下去,但终于还是稳稳的站着。
他若再不坚强,柳府要如何才能维持下去,就算强打精神,他也要将这件事打理得妥妥贴贴。
“表哥……”宁朝来哽咽道,“你先歇歇,让医工看看眼睛,剩下的事交给我。”
柳兰猛地抓紧宁朝来的手,问,“你要走是吗?”
“我能走到哪里去?”宁朝来自嘲的笑笑,“我不会走的,只要你好好配合医治眼睛,我会一直留在柳府。”
她会走,必须走,她留在这里,已经让柳府遭殃,再留下来,柳兰也会不得安生。
她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最迟,等到柳均的后事完。
这场雨,缠绵了许久,清晨时候,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灵堂已设好,柳均的棺椁停放在正堂,房檐下都挂上了白色灯笼。
宁朝来穿着丧服跪在棺椁前的团蒲上,不断往铜盆里烧冥钱。
柳芽儿走进来,道,
“小姐,你去看看少爷吧。”
宁朝来起身,随柳芽儿前去柳兰的房间。
宁朝来道,“安抚死者家人的银两可备妥了?前面阿翁让人送来的首饰嫁妆,没被大火烧干净的,都拿去兑了,他们为柳府操劳了许久,不能亏待。”
柳芽儿点头,“小姐放心,这些奴才都有分寸。”
现在让人放心不下的是柳兰,阿翁驾鹤西去,家里一团乱,眼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柳芽儿,”宁朝来顿步,“你打小在柳府,对柳府熟悉,以后要帮着表哥好好打点,他孩子气,你多担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