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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足雪地,步子棠定眼看着,当夏玉言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只余下一个小小的看不清的黑点之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响起。
“四弟,我希望你会有一个好理由,足以说服我。”
“大哥,我的理由,永远都是最好的。”
步子棠回首,嫣然一笑。
*
镜光凝冷西风寒,万物俱白夜色静,塞外寒夜,人烟渺渺,只有一轮孤月悬空,映照茫茫前路。
在无垠的白地中,夏玉言孤单前进,已经二个时辰,虽然身穿白裘,唯天寒无温,手脚皆已冷得僵硬,不断推动木轮的双手发紫,冻得麻木,就仿佛两块寒冰。
情况本已艰困,漫天霜雪偏偏再次落下,在夏玉言的发际、肩头铺上一层雪白,浑身更是冷得厉害,身躯就像化成石块,连举起指尖也不再容易。
轮椅的木轮渐渐陷落柔软堆雪之中,夏玉言每推轮子一下,都要用上千钧之力,方能前进半寸。力气衰歇,雪却越落越急,急湍似箭,化为暴雪,扑头扑脑地打过来。
但见狂风怒吼,卷起白雪乱石,飞石如斗,于空中旋舞。塞外天气变幻莫测,艰困恶劣,夏玉言一生何曾见过,当下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回首看去,路途皆被白雪所掩,踪迹难寻,往前张望,白雪朦胧,不知去路所在。
在茫然之中,夏玉言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再次向前进发。
不过数步,一颗巨石乘狂风而至,正正打中轮椅的左轮。
“啊!”木造的轮子崩裂,轮椅翻倒,夏玉言的身躯亦被抛掷在雪地中。
俯卧柔软白雪,在极端的寒冷中,身躯的颤抖竟渐渐平伏,所有的感觉慢慢流失,世界只余下一片空白……在意识完全丧失之前,一条模糊的黑影走入视线中,如幻象般的温暖一闪而过,随之,归于虚无。
*
也不知经过多久,当夏玉言再次清醒时,首先看见的是一双青绿宝石。
两颗浑圆的宝石闪烁生光,中心有一点黑色,黑得动人心弦,环绕宝石四周的是看上去非常蓬松柔软的短毛,有白的,有黄的,有黑的,一条条斑纹相间,极是好看!
呆若木鸡地与那双宝石对视多时,夏玉言才完全清醒过来,举手,刚想把它推开,指尖一动,竟传来一阵疼痛。
“别动!你的手冻伤了。”化成老虎压在他身上的拓跋虎魂用双爪下的肉垫,把夏玉言的手腕轻轻压住。
夏玉言垂首看去,只见自己的双手被密密包裹在棕黄色的软布中,从布缝之间,勉强可以看见少许肌肤,竟都是紫紫红红的,极是可怖!
他吓得浑身一颤,心想:一个瘸子若连手也残了,还有什么生存的意义?
拓跋虎魂知道他害怕,便即柔声安抚他说:“别怕!只是冻伤,没有伤及筋骨,我身上有药,用上几天自然就好了,可以如常活动。”
心思被看穿的夏玉言别过头去,不肯理它,但心中却不由得松一口气。
抬头向四周看去,才发觉身处在一处山洞之中,熊熊燃烧的火堆,将山洞照得一片橙黄温暖。火上烧着一些食物,洞里还绑着一匹马,再往洞口看去,外面狂风啸声,白雪纷飞,似乎暴风雪还未过去。
半晌后,夏玉言才再次回过头来,看着化成老虎压在他身上的拓跋虎魂。
“是你救了我?”
“当然了,难道还有别人?”
“……”神色复杂地看着它,夏玉言无法坦诚地说出道谢,或者,斥责它的话,只能把眼帘垂下,不发一言。
白皙的身子是赤裸的,与虎躯密不透风地互相紧贴。软毛的尖端抵在娇嫩的肌肤上带来一点刺痛,但更多的却是温暖。
被白雪冻僵的血液再次回复流动,浑身暖洋洋的感觉,舒服得令夏玉言无法开口叫拓跋虎魂滚开,拓跋虎魂仿佛也很享受这份感觉,一动不动地将虎躯压在夏玉言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温柔的脸庞。
宁静维持了一段长时间,良久后,夏玉言主动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请你别责怪子棠。”既然拓跋虎魂追来,那就等于步子棠放走他的事,已经被揭穿了,夏玉言担心步子棠会受到责难,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他求情。
“你以为他是真心放你走?”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拓跋虎魂青绿的虎目中,闪动着淡淡的怜惜。夏玉言是聪明的,只是心思太过纯洁了,这天下间的人哪个不是尔虞我诈,哪个不是心怀不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玉言茫然地扬起眼帘,摸不清拓跋虎魂话中的含意。
“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在雪地里不用三个时辰就会冻死了。还有,即使你去得了雁门关又怎样?雁门关守将朴村介,是我的生死之交,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带着大队人马和几十个抢来的女人一起出关的?”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越说下去,夏玉言的心中越是惊异,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看着夏玉言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拓跋虎魂用前爪支撑起身,从他身上起来,吼叫着再次幻化为人。
毛发尽褪,古铜的肌肤再现,五指如梳将长发尽拢脑后,露出锋锐的眉目,扭一扭脖子,伸长手脚,拉直身躯,历经锻炼的肌腱贲起,其上漆黑虎纹跃然跳动,举手投足间尽展野性魅力。
就连满怀心思的夏玉言也不由得被他所吸引,呆呆地看着他健硕得近乎完美的身段。
见到他的神色,拓跋虎魂得意地勾一勾嘴角,夏玉言看到他脸上挂着的调侃似的笑意,才惊觉自己竟然看得入神了,脸颊立时泛起两抹红云。
拓跋虎魂倒也没有取笑他,套上衣物,用铺在地上的白裘将夏玉言赤裸的身躯包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上身靠着石壁坐好,安顿妥善后,拓跋虎魂从火堆旁拿起羊皮水壶,仰起头,自己先喝一口,再将壶口送到夏玉言唇边。
“喝吧!已经用火暖过了。”
夏玉言本来不想理他,但是他已昏睡多时,确实是口干舌燥得难以忍受,犹疑半晌后,终于张开唇。
“咳咳……咳……咳……”一口喝下,才发觉壶里盛的竟是烧刀子,烈酒如火,烧烫喉头,令他当堂咳个不停。
“再喝两口,这种天气,烈酒最能驱寒。”拓跋虎魂怜惜地拍一拍他的肩背,再次将水壶递前。
烈酒滑过喉头后,确实在腹内点起一团暖火,令人舒泰不已,夏玉言忍不住再喝一口。凤眼同时扬起,再次环视洞内时,却发觉一件事。
“我的轮椅呢?”不在!已经环顾山洞几次了,那里都不在!
“在雪地里。”拓跋虎魂不在意地回答,“我要抱着你骑马,根本不可能将轮椅带着,何况它已经被石头打烂了。”
听到拓跋虎魂的话,夏玉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看着他的脸色,拓跋虎魂不以为然地歪一歪嘴角。
“只不过是一张轮椅,等回到岩堡,我会做新的给你。”
垂首,眼神黯然地看着在白裘外露出少许的足尖,良久,夏玉言幽幽地说:“那是我爹亲手做的……”恩深情重,又岂是其他可以比拟。
心知失言,拓跋虎魂脸现尴尬之色,立时住口。虎目悄悄窥看,只见夏玉言垂着眼看着足尖,脸上难掩忧伤之色,既似感怀自身,又像在忆念亲恩。
看着他的神色,拓跋虎魂无由地焦躁起来,起身,在洞内来回踱步,眼神不时看向夏玉言与洞外翻飞不停的暴风雪。
如是者来回几次,拓跋虎魂用力跺跺脚,抓起披风,毅然向洞外走去。
夏玉言吓了一跳,忙不迭问:“你去哪里?”洞外风雪交加,乱石横飞,这种天气,他想到哪里去?
“我出去一会儿。”拓跋虎魂随意应了一句,继续向洞外走。
“你……”夏玉言本欲劝止,忽然想起自己没有理由如此关心拓跋虎魂的安危,咬一咬唇,便把声音吞回肚里去。
已经走到洞边的拓跋虎魂,却在此时突然回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夏玉言一怔,来不及说什么,壮健的身躯已经被苍茫白雪所掩,不见踪影。
莫名的失落在心底静静弥漫,夏玉言努力地将失落感驱走,背倚石壁,看着火光,不一会就觉得眼皮变得沉重,昏昏沉沉地小睡起来,待再次睁开眸子,山洞里依然空寂。
往外看去,风雪持续,天色昏暗不清,难以分辨出晨昏昼夜。熊熊的火堆还在燃烧,摇晃的火光在高高的洞顶上拉出的黑影仿佛狰狞的怪物。夏玉言看着,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恐慌。
若拓跋虎魂永远不回来……
火势渐渐减弱,本来温暖的橙光变得冰冷昏暗,夏玉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洞口,随着时光流逝,他的心无法控制地坠入谷底。不单是为了自己生命而忧心,更多竟是为拓跋虎魂的安危而牵挂。
等待的时间久得近乎绝望,生性绝非坐以待毙的夏玉言将眼神放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