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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我喜欢的可堇。谢谢……」
中断,嘟嘟嘟的声音回荡在燥郁冷清的子夜,残留下不知所终的孤寂与惨淡。
蓦地,用力按下留言清除键。扯断电话线路的同时,听见话机啪啦剧响地摔落地面。抓着衣襟的可薇重重跪落,心灵里,那个可怜的小小的自己紧缩成一团,反复地嘶声吶喊,没有尽头。
「堇……可堇……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颤抖唇瓣,纷乱的泪水自赤红双眼里不断跌落而出。可薇,仿佛要将所有情感发泄出来般,放声大哭。
最渴望的事物始终脱手远去,而最不希望的际遇却永远挥之不散。
原来,如此。
第十章
清醒时,是被床头的电话铃声所惊扰的。
明晰的日光自窗棂外盈盈洒落,时刻不明的当下,只感觉到商务旅社中清爽纯粹的空调温度。
模糊地接起话筒,不过出声响应,便听见柜台小姐清脆俐落的语音,「712号房项先生吗?有您的访客。」
「我的访客?」一头雾水的自己不免怀疑,「知道了,请他上来。」
「好的,请稍后。」
访客吗?望着刚挂下的电话,可薇不自主地呆楞着。
腕上的手表标示午后三点。在昨日疲倦不堪地赶到台中后,一夜错综迷离的梦境令此刻的自己有种头晕目眩的漂浮感。已经搞不清楚何谓真实的现在?到什么地步是幻梦?到什么地步是现实?仿佛彼此的界线含混得难以辨认。
一手揉着太阳穴,可薇深深叹吐了口气。
门扉在此时响起微弱的敲扣声,起身开启,映入视线的首先是篮艳红的苹果,伴随酸酸甜甜气息而来的是昨日医师温和的面容以及大胡子司机的灿烂笑靥。
「身体好一些没有?」
「嗯……」面对医师劈头而来的询问,可薇反射性地作答。然而对于眼前驾临的访客,有种不可思议的惊奇感。
「怕你这个外地来的小鬼没人照应,所以和医生过来绕绕。」司机厚实的手覆上可薇额头,朗朗笑道,「没发烧了嘛,不错唷。」
「没发烧就好,昨天有充分休息吧?」
「嗯,谢谢。」将两人让进屋内,可薇轻声说。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术?昨天?前天?」
「前天晚上。」
「那明天应该就能够进食了。」短暂思索后,医师接续补述,「开始先吃点清淡的白稀饭,份量不要太多。另外,重口味的食物最好不要尝试,像辣的、酸的、咸的东西要多注意。」
「咦?小鬼明天就能吃东西啦?那还得关在旅馆养病吗?」
「体力允许的话,到处走走应该无妨。不过自己一个人的话,还是要小心一点。」
「哈,小心注意是吧?那小鬼你明天想去哪里啊?我就勉为其难当个现成褓母吧?」
「嗄?」微微楞着,可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嗄什么嗄?既然路上捡了你这只病猫,就好人做到底。嘿嘿,小鬼别感动得痛哭流涕啊?想去什么地方尽管开出来,车子一开三两下就到了。」司机如此豪迈地允诺,夹带闽南语音的口吻听来纯朴而认真。
胸口蓦地涌上一大团温暖,那清浅而明晰的感动足以令人喜极而泣。
「什么地方都可以?」
「台湾的话没问题,要我带你环游世界就甭谈啦。」
「那,我想去垦丁。」
「垦丁?」无法置信地惊呼出声,司机诧异。
是的,垦丁。
当年没有机会完成的旅程,事到如今有种无论如何也要了结的决心与渴望。那是一种蛰伏于梦境里,无声无息渗透入真实生活的希冀。
「不方便是吗?」抬仰起头,可薇确认似地探问。
「小鬼,你真的想去垦丁?」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非去不可的理由啊?那就没办法啦。」停顿半晌,司机的掌粗旷地搓乱可薇的发,嘹喨地开口,「明天早上十点,准时出发。」
「这样够意思吧?」
回望着那张大大咧嘴的笑容,可薇禁不住激动地红润眼眶,点头致谢。
来不及对静脱口的歉意、没有机会造访的景致以及对于可堇无法厘清的情感,倘若能够找寻到平静的出口该有多好?
***
全然没有可薇的讯息。
联系了台中老家,翻遍与可薇相关的去向,甚至探寻了绝对不可能有所头绪的蓝。离院出走的可薇却仿佛凭空蒸发般,丝毫行踪也掌握不住。
守候在住所的可堇,掩饰不了自己的心急有若热锅上的蚂蚁。凑着凌乱不堪的书房,试图细细检索沦亡殆尽的记忆轨迹,想在可薇哀怜的泪水中厘清浑沌不明的过往、捕捉到雪泥鸿爪般的印迹。
书架上的资料纷乱混杂,也许是心乱如麻的缘故,每当抽拿的书籍不敷参考时,可堇直觉地随手扔置。字辞典、原文小说、流体力学乃至于标示着「垦丁」字样的旅游指南,在拉拉杂杂的对象里可堇好不容易翻寻到了本厚重相册。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相片中的景象又是曾几何时的过往?
盘腿坐卧在书房地板,可堇一页一页地翻看。
阙漏了可薇十岁以前的纪录,相本的开端兄弟两人已是不多不少的年岁。板着面孔过分早熟的项可薇以及烂漫爽朗欢笑的自己,如此遥远却又熟悉得令人无可奈何。
闭阖上眼,在漆黑的思绪里,怀念与不耐纠结如烦躁一涌而上,可堇悠悠地长叹口气。
门铃,突如其来地横越意识。
是可薇吗?思及此的自己抢步拉开玄关门,劈头却看见满箱艳红欲滴的苹果。
「到底怎么回事?我去医院探病,他们说病人跑了?」将瓦棱纸箱沉重搁下的烈,躁急地脱口出声。
「烈?」可堇呆滞地望着黑白报纸屑中的苹果,一时错愕。
「怎么?阿堇你脸色好难看?黑眼圈很重耶,到底有没有好好睡?」大剌剌地踏步而入,烈偏头打量地说,「我靠,遭小偷吗?这乱七八糟的怎么回事?」
「可薇……我哥他跑出病院,到目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回神的可堇多少明了烈的来意,连忙作了点解释。
「不会吧?这……怎么搞成这样?」
「我们起了点冲突。」可堇避重就轻地叙述,「你晓得他可能会去哪吗?比方说朋友家?还是喜欢的地方?」
「我怎么可能晓得?」烈不假思索地回复,「没回台中吗?那学校那边找过没有?」
睹见可堇接连不断地摇头,烈的手掌重重拍击着后脑,揪着浓眉仔细思索,「朋友我一个也没听说过,喜欢的地方就更不可能……」
「这样吗?」
「我也没和你哥多熟,之前他在店里也都是你绕着他打转。我们前前后后聊过几次,比较长的对话就是……」话语猛然歇止,烈像是想起什么地惊呼出声,「旅行?对了,我和你哥谈过旅行的事!」
「你说什么?什么旅行?要去哪里旅行?」可堇一跃而起,紧抓烈的衣领追问。
「等等,阿堇你快放手,别掐死我行不行?」死命拨开可堇的手,烈干咳了几声,「就是你出车祸前的事,你和你哥好象计划要一起去旅行,没错的话是要去垦丁──」
垦丁?
鲜明的字幕以强不可逆之势直闯绷紧的心绪,一瞬之间,可堇有种模糊预感。
「喂?阿堇你去哪里?阿堇?」
不顾烈的呼喊追赶,可堇直直闯入书房,东翻西找,试图在一片狼籍中挖掘出适才随意丢置的旅游指南。
「阿堇你做什么?」正当烈的疑惑脱口而出时刻,可堇的指尖恰巧摸索到了印象里的书册。
浅黄色的书皮以透明书套细细包裹,内页里有可薇端正严谨的字迹纪录下的旅馆信息与行程规划。草草向后翻阅,目光却在接触到书页中夹放的湛蓝信封时不由地停歇举止。
未曾封缄的信封握在掌心,廉价清俗的香味扑鼻而来。伸手抽出纸笺,忽略来自烈的讶异神态,可堇展信而阅。
那是一封来自于小凌的信件,在一切尚未错乱的盛夏季时节。
字里行间的阅读,隐约有种坐立不安的似曾相识。
按压太阳穴,可堇费力思索,怀念似的波涛滚动起伏而充满胸膛。
蓦地,大量的信息泛滥成流涌入一度空荡的脑海中。伴随生活探头探脑的记忆陡然欺逼眼前,竟是无论如何也拦阻不下的凶猛浩瀚。
「阿堇?阿堇你怎么搞的?」
遥远地,听见烈紧张急促的呼唤,感觉那双宽大的手奋力震晃着自己的肩头。
移过目光,迎对眼前人物,烈的形象一点一滴逐渐饱满鲜活。
不过转瞬,眼前的世界与方才截然迥异。
「烈,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订张往高雄的机票,越快越好。」
「嗄?机票?你不会真要杀去垦丁吧?」
「对,因为我有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啥?阿堇你说外星话吗?」
「我去收拾东西,剩下就拜托你了。」
拋下坚决的语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