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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律微微一笑,“但愿你听过不要笑话,人各有志,小凉,有一些事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堂兄被一个电话叫走后藤川凉又独自在台阶上呆坐了很久,头脑里却是一派清明。
易拉罐里的果汁没有喝完,原本冰冷的表面已经被手心攥得发烫。周围的空气里依旧残存着藤川律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香水味,和迹部身上的相似,而不是像藤川树这样在普通环境下生长起来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身上会有的洗涤液香气。藤川律和藤川树,前者二十二岁,从小接受家族继承人的精英模式培养,如今就读于国内最好的帝国大学,是家族的骄傲,也是几乎所有人眼中藤川建设未来的领袖;后者十八岁,尚处在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时代,和普通男孩子相差无几的成长经历使他性格中许多在成年后立足社会方面至关重要的部分没有完全形成,未来的路也还看不到头。可现在,藤川律简短的一席话却突兀地将这两人的位置对调过来,自此优秀精明的堂兄放弃一切,相比之下懵懂青涩的兄长却即将背负家族的全部。
――藤川家下任族长的位置原本就属于你们,我们不过是在适当的时间做了适当的归还。
这样的理由,又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时间从指缝缓慢漏过。律已经进了讲堂去作演讲前的最后准备,周围与藤川凉擦肩而过登上阶梯的学生们也逐渐多了起来。
藤川凉隐约感到不时有目光从各个方向落到自己身上,伴随着听不清的窃窃私语。起初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当她从人群中辨认出笠原加奈的脸,并联想起刚才同律坐在阶梯上时偶尔接受到的几束意味深长的目光后终究还是反应过来:在这所学校里知道她藤川姓氏来源的肯定不止笠原一人,尽管不约而同没有说破,至多也就是在藤川家家人出现在讲堂时投以关注,但姓氏所蕴含的力量却不可估量。例如对笠原,自从入学之初藤川凉当着她的面偏袒麻生香织,并被对方一眼看穿自己藤川姓氏的来源后,尽管没有任何越界出格的举动,笠原注视她的目光就总是这样:怀着明显的敌意却也有着无可奈何的不甘。
这样复杂的目光让藤川凉感到矛盾: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骄傲,庆幸还是抵触;她也不知道当某一天,如果笠原识破了藤川家眼下真正的关系,她会作何感想?又会有怎样的举动。比如,将她当作第二个麻生香织看待?将从前积蓄的不满一并发泄出来?而在这时候,若是藤川树接受了藤川律所放弃的少当家之位,将家族间的裂痕用怪异的方式弥补圆滑,这样的状况是否也会随之湮灭,被掐死在土壤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和家族无故易主本身相比,这些小事根本就不是重点吧……藤川凉叹气,自觉太没出息。
礼堂内传出的嗡嗡声响打断了她的沉思。似乎是在调试话筒,紧接着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出。
而在意识到首个发言人随着藤川律的重新加入改为他后,犹豫再三藤川凉还是站起身,拍平裙子上的褶皱登上楼梯去看。
没有从后门进入,而是乘工作人员之便直接穿过后台。她试着拨开连接前后台通道处的人群挤到前面,正看见灯光笼罩的舞台上藤川律站面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侃侃而谈,看上去一如既往从容淡定。这时他正讲到自己在次年即将完成大学学业,似乎是注意到了藤川凉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在与对方视线交接的同时扬起嘴角,那样的笑容意味不明。然后他重新将视线转向台下,继续讲述毕业后几年内的计划。
没有藤川建设的事务,而是充斥着佛法的研习与第三世界的体验和改变。
震惊之余藤川凉才明白,放弃一切所换来的特立独行的路,这就是藤川律的决定。
――“或许这里的许多人都认为我的决定很可笑,为一时冲动耽误前程,包括我的妹妹,”说到这里他回头向藤川凉眨了眨眼,与此同时台下也传来善意的笑声。
――“但我想我不会后悔。自从懂事起我便一直被教育要有藤川家继承人的觉悟,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我始终照着家人为我指定的道路走下去,丧失了**思考决断的能力,逐渐变得麻木不仁,从没有静下心来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但是这一回我头一次意识到,在这世上比起金钱,地位和权力,其实还有更多值得我去关注,甚至倾其一生的事。即使这在许多人眼中是彻头彻尾的亏本生意,可我想既然决心踏出这一步,我便不会后悔,也希望身边的人能够给予我理解和支持。”
――“而对大家,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路。不必再多说什么,相信大家都能明白我的意思。”
漫长的安静后,观众席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尽管作为外人的他们对藤川律的部分发言仅有一知半解,但其中的触动却是真实的。
嘈杂中只有藤川凉站在原地,头脑空白,连目光与站在一个舞台之隔的另一侧通道处的迹部相接也浑然不觉。藤川律的精明果真名副其实,他在这样的场合光明正大宣告了自己的放弃,留给旁观者无尽的想象也留给了局内人无尽的深思;他在藤川凉还在为落子举棋不定的时候执子落在棋盘中央的天元处,看似将自己摆放在最为敏感的位置,实则是险秒兼具的一步,只要是好的棋手,便足够利用这步怪棋牵制全局,将局势掌握在手中。
藤川律和藤川树,自由和权力的争夺战,在这个时候已经打响。
只是这场残酷的战争注定没有硝烟也没有藤川凉涉足的余地,唯一的武器掌握在当事人手中。
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选择。
………………………………
Chapter 30急景凋年
段考与毕业生见面会结束后,十月步入尾声,天气也随着十一月的到来越来越冷。
学校制服内不可避免地添入了配套毛衣,但在早晚温差较大的时候还是经常会被冻到。十一月初,十一月中,十一月末,十二月初,时间悄无声息地从身边慢跑过去,直到如今邻近圣诞节的十二月中旬到了眼前。气温降低后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尤其当处在温暖阳光下时,就会萌生出一种自己变成了即将进入冬眠的动物的错觉。而这样的心态放在同级的芥川慈郎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藤川凉常会看见他睡死在校园内各个被阳光包裹的角落:中庭的木质长椅,运动场边的大块草地,沙龙紧邻落地窗的圆桌(附带脸下垫着的几本作枕头用的厚书),视野开阔阳光尽洒的天台,甚至已经抽干了池水的游泳池边,睡得旁若无人天昏地暗。
对此平日里与他交好的网球部成员却都只是摆出一脸不足为奇的表情,仿佛芥川在秋冬季节那每年一度的嗜睡升级状态本就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早就习惯了。”他们不约而同用行动无声地传达了以上信息:向日和尅Щ岽由缤挪渴掖刺鹤痈窃谒砩希」芟蛉栈岫褡骶绲啬蠼娲ū亲佣鴮‘户依旧是那一脸关我什么事的别扭少年表情;忍足则会无奈地在芥川面前坐一个中午,“我的书还垫在他脑袋下呢,真难办。”关西少年无奈叹气,随随便便的语气动作竟也显得优雅;而迹部更是从国中部将比他们小一届的魁梧少年带到天台,“把这家伙给我搬下去,扔在楼梯之类的地方随便!”他皱眉,“在这种天气睡在这里,简直是胡来!”
看上去老实木讷的国中学弟面无表情地点头答应,口头禅万年不变。
尽管表达手法不尽相同,但毫无疑问这些少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呵护同伴的美梦。而令藤川凉哭笑不得的是,与少年们的温柔举动大相径庭的反倒是学校内一些本该以温婉优雅著称的女孩子,以至于她曾经不止一次撞见这样的情形:裙摆短至膝上十五公分的可爱女孩径直走向草地上睡死过去的芥川,顶着纯良无辜的表情绊倒在对方身边甚至身上,并在芥川睡眼朦胧地醒来时怯生生地向他道歉,企图借此与看似心灵单纯的对方迅速拉近关系。
蓄意制造的俗套邂逅,自以为我见犹怜,只可惜拙劣的演技在旁观者眼里只会显得滑稽十足。
——“无聊的女人,以为男人都是没长脑子的草履虫么,慈郎那家伙又不是笨蛋。”
迹部透过学生会室的落地窗再次目睹类似的一幕,当即对此表示了极大的不屑。
正是中午,因为某些特殊缘故学生会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忙碌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