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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种生理上的本能。
那个人正是忍足。我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如此亲密的关系。
忍足背对着我,正在对藤川说着什么。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过远的距离和病房良好的隔音措施也将我这个门外的秘密听众无情排挤。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藤川的脸,偶尔她也会回应忍足几句,话不多,从嘴唇开合的频率来看语速也不算快,但一点一点生动起来的神情和忍足耸动着的肩膀无一不泄露了他们间的融洽和默契。
我看呆了,连我的手已经松开了门把手都悄然不觉。
金属把手咔哒一声反弹回原位,尽管声音在护士小姐经过时推车车轮转动碾压的声音中毫不起眼,大病初愈,各方面感官尚还迟钝的藤川浑然不觉,可我分明看见背对大门的忍足敏锐地向门口侧了侧脸,像是发现了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转过头来看。
我松了口气,捏紧手指,心虚地往门另一侧的阴影里躲了躲,眼神却没有离开病房里的两个人。我自然明白这样的偷窥行径无礼且无耻,但当理智输给了情感,身体也逐渐变得不受控制。
最后是野村的电话拯救了我――是的,我不愿承认这是落荒而逃。如果不是她在挂断电话后发现我的失踪,果断地拨通了我的号码,我想我一定会克制不住推门进去,尤其当我看见忍足像是对门外看不见的偷窥者挑衅似地站起来,朝藤川倾身过去,抚摩她头发的手逐渐滑到颈后的软骨,最后被藤川别过脸,皱着眉头推开。
或许他们还没有到我想的那样……我回想着那些关于忍足的流言,安慰自己,大步朝位于环形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走去,虽然内心并不能完全释怀。
我是多么希望,此刻站在病房里的那个人不是忍足,而是我。可当我看见他的手碰触到她的皮肤,却清楚地感到勇气和另一些东西正在从我身体里抽离。
“你不打算进去了?”野村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护士小姐腆怪的眼神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夸张的分贝,连忙歉意地笑笑,压低了声音说:“哦,我是说,柳生君,你都已经来了这儿……”
“我……”我躲闪着野村的目光。
因为事先没有提过要来,所以不愿贸然打扰?还是因为看见了那些意想不到的亲昵情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藤川和忍足?我斟酌着,不知道该怎样向野村解释。僵持不下的时候,越过野村的肩膀,我远远看见忍足从环形走廊的侧面走了过来,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或许是藤川知道野村会来,所以事先打发他离开。
在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进去后一直在翻看手机的忍足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朝我和野村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悄无声息地往右边挪了一步,好让野村和走廊中的其余病人将我掩护在后。
我不想面对忍足,理由不言而喻。
野村果然有些生气,“无所谓了,那我自己去,胆小鬼柳生君就请自己回去吧。”
我争不过她,只好放低姿态向她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我……”
野村气鼓鼓地打算了我:“什么也别解释,我决不会对小凉提你一个字的!”
我笑着耸了耸肩,没有告诉她这句气话在某种程度上正中我下怀。
“回去时打我电话,我就在医院附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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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5荒涼星球〔完〕
“后来你就遇到了矢部先生?”藤川问我。
我们站在山坡半腰的一小片平地上;远处静静涌动的漆黑大海;上面浮着点点船灯;近处包裹在明亮灯光中的热闹祭典;每年一度的狂欢还没有结束,这一切被我们尽收眼底。
夜风从海上带来了咸腥湿润的潮水味道;银白月光下的树影斑驳摇曳。这一切都是这样美;就仿佛一场短暂虚幻的梦,我们聚集在这里,讲述所谓的故事和秘密,然后告别分离,从此天各一方。
这一切的结局;在我对藤川讲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残酷地注定。
“是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诚实地回答她。
我忽然有些后悔用私小说的体裁描述我的这段故事。并非不痛不痒,冷眼旁观的看客,肆无忌惮地虚构各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而是置身其中,被迫从被局限的视角出发,猜忌,惶恐,不安,仿佛被布条蒙住双眼,被看不见的锁链钳住双腿,每走一步都障碍重重,每接近一处真相都小心翼翼。
但到最后,读者相继出现,原本的私小说从独白变成一幕做作的表演。我拒绝这样,却还是不得不自揭伤疤,将那些让我无比羞愧的事实全盘托出,却换不得任何理解或怜悯。
我别无选择。在之前的叙述中,我已经选择性地向藤川隐瞒了许多细节。比如我的梦,比如我的幻觉。
“抱歉,柳生君,其实我没怎么听懂。”我所看到的藤川很直接,也很诚实。
“我才是该说抱歉的那个。”我是真的感觉到了歉意:“但别介意,现在开始说的那些,才是重点。”
我简直就像一个大言不惭要完成一幅万片拼图的无知小鬼,临到头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退却,所以只好象征性地从一大堆花色中挑出最显眼的边框,迅速连成一圈,骄傲地宣布:“看,至少我知道它有多大!”
自欺欺人,是多么可笑又可悲。
那个下午,我躲过了与藤川的见面,却在回去的途中意外地碰见了正在花园里散步的矢部先生。老人家孤独地坐在长椅上,身边并没有护士陪着。
健康的人通常不喜欢医院。他们不喜欢病人苍白的脸,夹杂着麻木或惊恐的神情,消毒水的气味,甚至护士的鞋跟踩在地砖上的嗒嗒声。而真正的病人,比如我眼前的这位矢部先生,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光看他的眼神我就该知道,他一定也很透了这里。
他恨这柔软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恨自己使不出力的双腿,恨早春充满生命希望的阳光,也恨周围那些有着家人陪伴的病友――在阳光下其乐融融与亲人聊天的老人,或是撒开步子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孩子。
这是他打心底里羡慕,却无法拥有的。
他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然后我们两个同时认出了对方。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在麻生一家还是我邻居的小时候,矢部先生,以及他的太太,偶尔会在节日里被邀请去探望他们。我记得他是个精神的老者,头发花白,穿深灰色的正装,邻口系到最高,不苟言笑,看起来气宇轩昂。
和我的外公――那个生活在横须贺,酷爱在港口码头钓鱼,夏天总穿着花衬衫乐呵呵地冲我们微笑的快乐老头截然不同。
“矢部先生是东京都的议员。”我听见妈妈悄悄对爸爸说:“我在新闻里见过他。”
而现在,前议员先生就坐在那里,原本的威严已经被时间消磨干净,剩下的只有一具消瘦的空壳。褪去所有曾经的浮华和光环,他终于到了能被称作糟老头的时代,不再有闪光灯或政治伙伴包围他,甚至连原先的政敌,大概都已经将他遗忘。
“柳生君。”他皱着眉头,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我们离上一回见面已经至少有七八年工夫,和矢部先生简单的越变越老不同,我由国小生变成了高校生,个子高了,五官也逐渐长开,就连有时候我自己翻看过去的相册,都会认为这不是一个人。但他偏偏一眼认出了我。
尤其当他念到“柳生”这几个音节时,我忽然感到没来由的害怕,虽然他语气平平,并没有任何波澜。
我不得不再次中断自己的叙述。而藤川似乎也已经对我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习以为常,只是耐心地沉默着,一点也没有流露出着急。她的体贴让我感动,但还是不得不鼓起勇气挣脱犹豫和挣扎。即使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讲述接下去的一切,那些打破了了十七年来价值观的真相。
是的,我只有十七岁,还处在所谓的理想年代,曾经相信真实相信正义,以为光与暗的界限尤为鲜明,却没料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卷入了那桩不光彩的往事。
远处的大海仍在月色下翻滚,闪烁着的碎光仿佛海怪的鳞片,慢悠悠地张开,但在风吹过时又‘呜’得一声齐刷刷收紧。船灯在海面上织出一张巨网,连接着岸上的灯光,从海面路过沙滩与祭典,再一路攀爬上山坡,就好像海怪的脚印。
这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