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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房。
铜镜比之三年前反而更加明亮，隼洛溪正襟端坐，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使人联想到峭壁上的鹰隼，冷酷、决绝，从不退缩。但他饱受病痛折磨的面孔，竟还如此英俊，不止是人类女子，许多妖也会为之倾慕。因为他的脸就和剑一样，全源于自己的天赋与努力，有时候迷迭香会想他近乎完美的相貌可是妖精变的？但又很快否决这个想法，或许妖精能将他英俊的相貌模仿得惟妙惟肖，可那双眼中的神韵是永远也无法学会的。迷迭香梳齐一缕华发，开口问道：“你将她杀了？”
隼洛溪道：“是的。”
“你为什么杀她？”
“你需知道的就是她被杀了。”
“算是为我出的剑吗？”
隼洛溪没有回答这句话。只将头微微前倾，他似乎很享受迷迭香梳头的手法。她用木梳小心翼翼地给他整理，好像唯一一根青丝也变成银白色。她抑制住自己的眼泪，语气却仍在颤抖，“嘻嘻，还有六天我便解放了。”
隼洛溪没有任何回应。
等迷迭香帮他梳起后发，用乌金色的丝带匝好发尾的时候，隼洛溪忽然道：“你是故意的。”
迷迭香道：“没错。”
“你为何这么做？”隼洛溪指的当然是迷迭香早晓得他会出手，所以答应将自己炼成血降符，赤火一直以为是自己诱骗迷迭香，不料反而是迷迭香把自己当成了工具。
迷迭香道：“为了测试我在你心里的份量，我究竟有多重。哪怕有一丝重量我都会很开心。”她眼神忽然失落下去，“可是我没有。”
永远别想骗过一个女人，她比你想象中精明许多。迷迭香笑着，可笑声却颤抖“扪心自问，你真得是为我杀死赤火吗？”
“不是。我杀她，只因为她不听话。”隼不言想了一会，如是说道。“一条不听话的狗，我不会养。”
“我先告退。”
他的头发已经梳好，迷迭香也离开了。睡房内又变得空空荡荡，像是檐上刚刚经受折腾的紫榴花，枝头光光秃秃，再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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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故城琉璃
苏秀娥走到近前，才发现十六已恢复得差不多。
十六道：“我大意了。”
苏秀娥道：“哦？”
“在此之前，我有足够把握挡下他的一剑，来到日不落峰之前的那一剑可我发现，他杀死七尾火狐的一剑又快了整整数倍。”十六收起右臂，无数血肉正在生长，抵消刚才一剑所带来的影响。若不是佛印、天狗的肉身加持，他早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没想到凡人竟可以练至如斯境界。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能否算得奇迹？
安楠不知何时跑过来了，她硬要拉住十六去后山。
十六有些为难，苏秀娥帮他解围，一手拉开安楠，道：“你这小泼皮，可看见他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哪？”
安楠道：“这不是没死吗？我顺路帮他医治，走啦”
十六禁不住她执拗，便道：“也好，你叫镜儿不必担心。”安楠已经推着他跑远。
远远看见后山园子霞光漫天，好似整座山的灵韵都积聚在此，安楠眼珠子都直了，“我要挖出个本，什么铁皮石斛什么芜菁子、刺猬蕈全都纳入囊中。”她总是活蹦乱跳，好像身上有使不光的精力，也难怪苏秀娥喜欢欺负她。好比去逗两只小老鼠，一只呆若木鸡，一只反应激烈，那自然要去逗反应激烈那只咯。
十六道：“安楠，安笙得的究竟是什么毛病？”
安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这是我们自己惹到的祸端，牵扯到家族秘术，不可告诉外人，希望你能明白。”
十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问。但见先前你给安笙治病所用到的三味药材乃是孙思邈发明的续命手法，是汉人医术。”
安楠道：“没办法呀。”她摇晃着小脑袋，“孙思邈提倡悬壶济世，大夫的天职就是救人我们苗族也很热心肠地救人呀，但偏有人要争高低，什么神医、圣医，倒头来只是耽搁了那些不该死去的人。”
十六道：“我看你倒是有神医的资质。”
安楠道：“废话！也不想想我是谁？天下第一神医非我莫属。”
十六轻声叹气，刚才谁说不要争强好胜来着。他也心生好奇，“孙思邈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安楠道：“没错，他有个非常牛的规矩，叫活人不医。”
“那他的医术确实高明。”
“可惜此人心高气傲，敢说自己天下第一，自然惹上大堆的祸事。”
“这也算是高手的自傲，世间多几位这样的高手，未尝不可呀。”
“好个屁呀，死人变活，那不就群魔乱舞了吗？”
十六笑道：“玩笑而已，不必当真。我想世间没有任何大夫能真正做到起死回生。”
关于孙思邈这个人，流言蜚语不断，也只能算是天才的特权。
看得出安楠嘴上不屑，心底还是佩服孙思邈，毕竟安笙的病状按苗家医术无药可医，而按照孙思邈发明的“续命”之术，竟然奇迹般的活到现在。但也撑不了太久，十六道：“你很清楚续命术撑不了多久，随着人体内的抗药性增强，必须不停地改变三位药材的剂量。”
安楠咬牙，“没错，到时候就得十株、二十株的铁皮石斛来炼。”
一付药已让她倾家荡产，莫说如此大剂量的宝药，而且有些时候这些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安楠此时出奇的平静，她没有再像个小孩子一样又吵又闹了，说：“安笙是为我受的伤，至少在她没死之前，我要给她多看看世间的美景，陪着她有多远走多远吧。”
十六忽然叹息，“哎。”
“小光头你瞎叹什么气？”
十六道：“我本以为你年幼轻狂，自然有点本事，来日成为神医破解各种疑难杂症也说不定哪，可你却已打算给你妹妹送终了。”
安楠气得去拍十六屁股，忽又道：“对！我不会放弃，神医的名号我拿定了！”她陡然间又有希望，只要自己再加快研究速度，再调试各类毒理，一定能治好安笙的顽疾，她才不要黑发人送黑发人。安楠第二次去拍十六屁股的时候，十六侧身闪过，安楠就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哎哟！痛死我啦！还不快扶我起来？”
十六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又不是傻的，扶你起来继续揍我么？”一边已经快步踱到前面去。
“去你的善！”安楠气呼呼地爬起来，小短腿倒是有力，蹭蹭蹭就追上十六。
眼看追上的时候，十六又加快步伐，安楠每次快要追到，十六却都更远一些，地平线即将被黑暗所笼罩的那一刻，两具身影仿佛都消失了。
迷迭香在二楼隔着阑珊看见这一幕。她不知不觉地盯着他们，曾几何时，她也爱上人类的样子。
回望当初，好像这就是她最憧憬的。
烟花烂漫的琉璃城。
每年那个时候，城内笙歌曼舞，门罗绫锻。她就喜欢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看着底下人来人往。狐妖小心地藏好耳朵尾巴，混入了人类青楼，可她们也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她们竟然不要钱，所有的银两全部献给老鸨，说是帮助青楼建设。但她们的眼光却多高？竟设下擂台，唯有胜利者可以坐拥美人们。
那时候狐妖们还有千百位姐妹，大家热热闹闹地聊着哪位风云人物，“我说哪，要榜就榜那铁勒王，他可是百战百胜，好不威风。”“哎哟你就不怕他把你给活吃了？他根本就是个杀戮机器，比妖还要恐怖呢。”“你吓死我咯，哪里来的妖哪？”
“铁勒王有什么好的？你们可听说他坑杀了几十万人？而且平时都喜欢喝人血，吃人肉，妖精蛇虫都不放过。”
“哎哟，那太可怕了，人类世界果然不适合咱们这些柔弱女子生存。”
“错了铁勒王不行，还有夺剑人呢。”
“他又有什么好的？江湖过客千万，谁会看上他呢？”
“可他仅凭一人一剑就令铁勒王束手无策，阳城城关三万里啊，他想走就走，真是血流成河，吓傻了奴家。”一位狐妖说出她在阳城办事时看见的那幕。
“啊？”众狐妖惊诧不已，便道：“这、这更可怕啊，那不就是个暴力狂？咱们过去肯定要被他虐得不成人形。”
二楼的迷迭香却将脑袋凑下去，越发感兴趣。
那狐妖说：“但是他英俊潇洒啊，我光是见过一面，就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