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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望着男子,一个转头的姿势,月影里身形单薄,那素来清冷的眸底忽有星辰落,刹那明光跃。
“不验?”步惜欢瞧着她,“或者,你只需要看看你爹验尸的尸单?朕带着。”
“尸单?”少年目光忽有震动,见男子手腕一转,自袖下翻来一张着了墨迹的纸在掌心,送来面前。
暮青望着那纸,那纸叠着,夜风吹起一角,墨迹糊了她的眼。这是爹留下来的……
离开古水县时,她未曾想过会与爹天人永隔,家中东西她都未带在身上。后来爹葬了,古水县有知县和沈府在等着要她的命,家中回不去,她身上一件爹的遗物也没有,没想到今夜会见到。
爹是因验柳妃的尸死的,今夜却叫她见到这张爹亲手写的尸单。即便上天再许她一世,她也未曾信过冥冥之中天注定,但今夜,她忽然便信了!
不知何时将这尸单接到手中的,暮青捏着,指尖发了白,却忽然将掌心一握,将尸单收进了袖中。她未看,只转身,衣袂夜风里扫出凌厉,望那棺木,道:“验!”
爹验过,她也要再验!
倒要看看这柳妃是怎么死的,倒要看看爹是为了何事被灭口的!
步惜欢望了一名黑衣人一眼,那人转身,捧来几样东西给暮青,暮青一瞧,竟是外衣、口罩、手套,原来东西都已经给她备好了。她见黑衣人们都戴着面罩,只有步惜欢面上什么也没覆,便道:“开棺时你离远些。”
男子一笑,“朕可屏息。”
暮青一愣,想起他内力深厚,自不惧尸气。她这才未再多言,自己穿戴好,对棺木旁举着火把围着的几名黑衣人点点头,道:“劳烦。”
只有一名黑衣人往前走了一步,其他人举着火把动也未动。那上前的人抬掌,落掌,往棺木一侧一拍!
啪!
夜里忽起一道黑风,呼啸空中一卷,树梢齐断,落叶纷纷如雨随那狂风往林中一扑!那黑衣人运步飞身,夜里一道黑影,追上那黑风脚尖一点,那黑风忽地往地上一砸!黑衣人落下,出手一提,只听啪一声响,那黑风稳稳立住,定睛一瞧,竟是那梓木棺的棺盖!
那棺盖被一掌击飞时,棺里忽起扑鼻腐臭气,暮青立得远,戴着口罩也同样屏息,山风吹了好一阵儿,棺内尸气散了些,她才走上前去。
月色照进棺内,棺内躺着具女尸,身着二品宫妃朝冠,绛紫云凤朝服,珊瑚朝珠,东珠手钏,宝瓶、宝珠、金饰、彩锦,置了满棺。却无人一眼看见那些奢华陪葬,目光只落在那女尸脸上。
那女尸,脸色月下惨绿,七窍竟流着暗红的血水,脸和腹部已有些鼓,脖颈两侧已腐化成了粘粘的血肉。月色照着,夜风吹来,林子里忽觉鬼气森森!
火把映着几名黑衣人惊异的眼神,人都死了快一个月了,怎么七窍还在流血……
“尸体*的时候,*气体进入血管,会催动血水从口鼻腔里流出。原本无事,方才开棺时震的。”暮青开口道。
柳妃死了快一个月了,江南湿热,又是夏时,*速度慢了这么多,大抵是因葬在梓木棺中的关系。梓木天然防腐,寻常葬在其中,尸身三五年才会化骨。柳妃死后定非立刻下葬的,爹从古水县到汴河城需半日,尸身大热天儿里放着,到入棺时应该还是腐了些,这才造成了即便在梓木棺中仍旧*了。
“尸身脖颈处有差别分解的情况,推断颈部受到过袭击,至于是否属于致命伤,暂看不出来,尸身腐得太严重了。”暮青望着棺内道。
“即是无法验了?”步惜欢挑眉,眸中仍有亮色。显然,他看过那张尸单,与暮青的推测差不离。
“有法!”暮青回头,眸在夜色里也有些亮,“但要看陛下舍不舍得了。”
步惜欢闻言一怔,眉挑得更高,“你待如何?”
暮青沉默了一会儿,这法子,感情上少有人能接受。但为了验尸,必须得这么做,法医就是干这种活儿的。
“我需要一口锅,最好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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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差别分解,下章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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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深山煮尸
锅,最好大一点。
这话在深夜林中听着怎么都有点诡。
棺木前,举着火把的一排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神色,却有几道目光刷刷朝暮青飘过来。
“锅。”步惜欢定定瞧着暮青,话却不带疑问,似凭这字眼儿猜出她要做何事并不费力。
“没错。”暮青看一眼棺内,简洁丢出验尸方案,“煮尸,验骨!”
煮尸……
棺木前,数道目光又将暮青刷了几刷。
暮青感受到,耸耸肩。她知道,这在感情上很难有人能接受,尤其在并不流行开棺验尸的古代。
古代是不流行开棺验尸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大兴以孝治国,民间遇丧事有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的习俗。即父辈过世,孝子要毁衣跣足,痛哭不止,三天里不吃不喝,不起火烧饭,直到三日后亲人复生的希望破灭,才可入棺,举行丧葬之礼。
在这等伦理道德的标准下,损毁尸体是要判重刑的。
大兴有律――凡以焚烧、肢解等手段残害尸体的,以斗杀罪减一等论处,即流放三千里!若仅损伤尸体,要以斗杀罪减二等论处,即徒三年!若残害、遗弃的是尊亲的尸身,则要以斗杀重罪论处,判斩首死刑!
莫说这些,便是百姓在田间地头耕作,发现无名尸身不予报官或埋葬,随意弃之不理的,都要徒两年。路边走着走着,发现一具遗尸,移动一下都是不道的重罪。
暮青三岁随爹去义庄验尸,至今十三年,遇到的高度*的尸身大多是杀人抛尸,没有一具已经入殓安葬的尸身重新开棺的。哪怕知道亲人的死有蹊跷,也没有苦主愿意开棺,百姓认为那是对死者的不敬。
今夜,步惜欢肯开了柳妃的棺木给她验,她已经很惊讶了,煮尸估计他难以接受。
果然,他问:“没有别的法子了?”
“有。”暮青瞧一眼棺盖,“棺不盖上,就这么露天敞着,让蝇蛆蚁虫把尸身吃干净,待只剩下骨架再验。”
好吧,她承认,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不比煮尸容易接受多少,而且她也不想用这方法。
“这法子太耗时了,还是直接放在锅里煮一晚比较快,把腐肉煮去,上面的软组织刷刷干净就有骨可验了。”
夏夜的风忽觉有些凉,棺木旁,一排黑衣人的目光都快把暮青刷干净了。
“皮肉尽去,骨有何可验的?”步惜欢瞧着她,表情有些古怪。
“尸体的皮肤是有欺骗性的,但骨头不会说谎。死前一些伤,在骨上是会显现出来的。”暮青道。
高度*的尸身和白骨无法验看,很多仵作都这样认为。暮青记得她初随爹去义庄时,遇着高度*和白骨化的尸身,爹都是以“无凭验看”的尸单递交衙门。她起初震惊,后来得知大兴尚保有屠户混混验尸的律例,便知仵作这一行的水准有多落后。仵作验尸,因不能解剖尸身,验尸本就不完善,一些验尸古法还存在着不少错误。像当初在赵家村,那赵屠子验吊死的人竟根据舌头有没有吐出口外来验,实是害人不浅。
她幼时,为将爹引上验尸的正途,没少花心思。后来,暮家父女在江南仵作一行颇富盛名,也是因在验无名尸骨一道上颇有手段。
“这具尸体已经膨胀了,颈部软组织已经分解,很难看出致死原因。我不敢保证她的骨上一定会留有伤痕,但既然开棺,我一定要验个彻底!”
爹是为了验这具尸身而死的,她一定要亲手验一遍这尸身,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步惜欢瞧着暮青坚定的眸,她刚才还在询问他的意思,现在就表明他反对也没用,她一定要验。他不由垂眸,眸底带些笑意,负手回身道:“去备。”
两名黑衣人纵身消失在林中,暮青反倒愣了,没想到他这么容易便答应了。
步惜欢走来棺木前,目光落在棺中,暮青这才发现开棺后他一直没有近棺。火把照着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