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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旅客提了简单的行李下机,依蕾抽出座位上的说明书,想知道现在是那个站。“旧金山。”陈恺说,“下一站是夏威夷。”
“这样起起落落,到了台湾我也垮了。”依蕾忧形于色的摇摇头。
“同我讲话,你便会忘记晕机的难受。”陈恺又说。她看看他,心中突然一阵跳动。这个年轻的男孩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强烈的东西吸引了她,那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但愿如此。”她低下头小声说。
空中小姐关上机门,飞机再度起飞。这次依蕾似乎没有刚才难受,但是她的心中却多了些什么。
傍晚,他们到了东京,照例,他们是要在东京住一晚的。坐着航空公司的专车到预定好了的旅馆,陈恺始终默默的伴在依蕾的身边。他的笑,他的注视,竟使经已做了太太的依蕾如此不安。她暗暗的提醒自己:“避开他吧!避开那英俊年轻又有危险的耶鲁男孩吧!”
“等一会儿一起晚餐好吗?”陈恺低声问她。她心中又是一阵跳动,她几乎点头,理智却立刻提醒了她。“不了,我恐怕吃不下什么东西。”她摇头。
他微笑的注视她一阵,就不再说话。沉默了一段时间,她竟又忍不住,她想:“或许他不高兴了。”“为什么你的国语讲的那么好?”她胡乱的问。
“我母亲在美国教国文。”他又微微一笑,她突然又脸红。
这是绝对下意识的,她在奇怪,他为什么如此爱笑?自己为什么又特别喜欢他这种笑容?立刻,廷谆平板冷漠的脸出现她脑海,她心中一懔,冲到脸上的血液全降下来。她记起了自己的年龄和身份,态度变得出奇的严肃。
直到旅社门口,他们没有再说话,空气似乎有点僵,其实是依蕾心理作用,陈恺怎么会知道她想些什么呢?
各人拿到了房门钥匙,依蕾拿的是X号。她正预备走进电梯,陈恺叫住了她:“叶小姐,我住X,你呢?”他问。
依蕾心中又是一阵激荡,叶小姐吗?看着她那黑黑的眼睛,她微微的叹口气说:“X”
陈恺孩子气的欢呼一声,伴着她走进电梯。
依蕾悠闲的在房间里冲了个热水澡,一些水珠浅湿了她的长发,她随手抓了条白色丝巾,把湿头发束在脑后,披件白色宽大的浴衣,放松的倒在那日本似的躺椅上,耳里隆隆的飞机声已被水冲去,剩下的是那对黑黑的眼睛和那一抹引人的微笑。
她心里有些乱,又有些奇异的沉醉,多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半眯着眼,脸上有层浅浅的神秘的微笑,似乎是想在虚幻中把这感觉变得更真实些。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她立刻从躺椅上跳起来,惊疑的瞪着那扇门。又一阵敲门声,接着门自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陈恺。他穿着笔挺的晚礼服,显得容光焕发,那眼睛更深更黑,那笑容更引人。依蕾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仿佛在大片枯萎的草丛中,突然发现一抹充满生气的青绿,她看的发痴。
陈恺潇洒的走到她身边,温文有礼的说:“是晚餐时间了,我来接你。”
依蕾被他的声音惊醒,失措的抓紧那宽大的浴衣,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她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她甚至认不出他是谁。
“叶小姐,你……”陈恺刚预备说话,视线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他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芒,他脸上闪动着惊慕的神色。那是依蕾束着的长发下袒露的脖子,一段晶莹细致雪白的脖子,像一块无暇的玉。“你真美。”他吸一口气说。
依蕾在他近乎贪婪的目光下,竟生出畏意。她慌忙扯下那条丝巾,瀑布般的黑发刹那间遮盖了白玉的脖子,像乌云般突然来到。
“你说晚餐,是吗?”她慌乱的说,“你等我换衣服。”她苗条的身子匆忙从一扇门中消失,她急于要逃开他那令她极度不安的目光,她甚至立刻答应了他晚餐的邀请。
在小小的浴室中,她怔怔的对着镜子发呆,满脸红霞,心跳剧烈,纤细的手指甚至握不住梳子。镜子里映出的脸孔,是那样惊惧不安,圆圆的眸子中射出火焰的强烈光芒,苍白的脸上焕发出一种惊人的美,像是一朵在火中跳跃的白莲。她脑中紊乱成一团,什么都不能想,也想不出,她周围仿佛全是那近乎贪婪的目光,她在怕,但是下意识里她又在渴求。
过了一阵,门外又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和那温文的声音:“好了吗?我饿了。”
她一震,心中那股紊乱更甚。急忙扭开水龙头,放满了一盆冷水,把发烫的脸整张浸下去。冷水使她清醒不少,刚才一度消失的理智又回到她身上,她喃喃吟着:“天!不要让理智离开我。”
坐在幽静的夜总会角落里,依蕾心中那些不安又渐渐浮上来。她勉强克制着,极力使自己表现得更自然。然而,对于那黑黑的眼睛,一次又一次的挑起她心中的激动,似有意却又表现得那么无意。
“在想什么?你似乎有心事,又有些恍惚。”陈恺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没――没什么。”她说,“我不很习惯这种环境。”
“在美国不上夜总会?”他侧着头,仍是一副绅士气派。
“夜总会不是为我们这些穷学生开的。”她力持自然。
“你不该是穷学生,你应该是公主。”他凝视她。
“我对自己能做穷学生已很满足,在国内,许许多多比我更不幸运的年轻人。”她摇摇头。
“是吗?”他的语气有点不信,有点敷衍。
“不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是富翁。”她笑了。
他站起来,拉一拉衣领,然后把右手伸向她,她犹豫了一秒钟,接着随他走向舞池。
“任何事你都常常犹豫吗?”他问。“不。”她答。
浅蓝色的灯光下她眼睛闪闪发亮,脸上的那些在强光下清楚可见的枯萎痕迹也消失了,披着一头长发,她看来只有x岁。
“唯独对我,是吗?”他说得很坦白。
“你令我不安。”她抬头看他,灯光不亮,她觉得有安全感。
“如果这么说,是你令我不安了。”他又微笑,“你知道,你非常美,尤其是那光滑如玉的脖子。”
她的脸蓦然红了,他看不见,却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热力和轻微的颤抖。
“冷吗?你在抖。”他说。
“不。”她摇摇头,长密的睫毛垂下去又扬起来,“你的话很放肆,知道吗?”
“是真心话。”他眼光有力的逼视她,她的睫毛又垂下去,是受不了他的逼视。柔和的音乐中她的脚步也乱了一乱,而始终不可收拾,再也跟不上正常的节拍。他的脚在混乱中踩着她,在她洁白的高跟鞋上留下一片污渍。
“对不起,我踩了你。”他急忙道歉。
“是我不好。”她在设法掩饰。
音乐完了。回到位子上,依蕾始终不敢正视他,似乎觉得他黑黑亮亮的眼睛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为什么不吃东西?看你的食物。”他指着她面前的盘子惊讶的问。
“一向吃的少,今天又晕机。”她极不自然的看他。
他敏捷的捕捉到她飞快的一瞥,深深的看着她说:“你始终在逃避我的视线,是吗?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心中陡然一乱,“萍水相逢,你不必知道太多。”
“难道你不觉得是有缘?”
她缓缓的摇摇头,一抹淡淡的轻愁闪上她的脸。“不是缘。真的,不是缘。”她再摇头。
“人的遇合只是偶然,就像浮萍一样。但是,我一眼看到你就肯定不是偶然,我们不会像浮萍。”
“可是我――”她要想说出和廷谆的事,他却立刻制止住她:“不再谈这些,我们跳舞。”他说。
再次步入舞池,他们已不像刚才那样生硬。陈恺把依蕾拥在胸前,他的手紧紧的环在她腰上,一种微妙的情绪使她没有拒绝,深心里,她反而觉得无比的安逸和满足,是她从来未享受过的。
随着音乐,他们缓缓的,慢慢的在移,在滑,在转,渐渐的,她已完全沉醉在他的怀里,她忘了廷谆,忘了回家的事,忘了自己的年纪,甚至忘了自我,更忘了眼前只是个陌生人。
她像个初恋的少女,一心追求那奇妙的旋律。她嗅到阵阵浓烈的男人气息,她觉得胸中有股膨胀的情绪----不是浮萍,对吗?依蕾!他的声音如在梦中。
她缓缓的摇摇头,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只听见声音,她不要声音打扰她--不要声音,不要声音--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灯光都是那样暗,暗的只是看到眼前。
她移动一下,昏暗中,她看见那对黑黑的眼睛,正慢慢的朝她压过来,她感到胸口发胀,心脏剧烈的在跳,从来没有的激动,从来没有过的冲动,她的嘴唇发颤而干涸,一阵强烈的昏眩,夹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两片湿热的唇,压着她的,她像在沙漠中见到水源般,吸着,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