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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奴才,这里也有你讲话的份?”老爷骂了我一句,目光随即敏锐地盯向小姐,厉声问,“你是不是早见过了郑生?”
小姐浑身一抖,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老爷是何等精明之人,看小姐的反应便知自己猜测不错,当下怒气冲冲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见他的?”
“我……”小姐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立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板上。
“说,你怎么见他的?”老爷抓起身边的茶杯,哐镗就砸在地上,溅起的茶水洒在小姐梅色的裙裾上,将她吓得挨了烫一般后退了一步。
我有点心疼小姐,看来她早已吓得忘却了我的叮嘱。正寻思着怎样圆谎,我猛地听到小姐低声却清晰地说:“是青芜带我出去的……”我的心一沉,立时迅速地盘算着接下去怎样解释,没料到小姐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我的主意,是青芜带我出去的……”
“老爷,您听我说……”我生怕小姐还要说出什么话来,赶紧想要挽回局面。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夫人此刻已冲上去将小姐搂在怀里,掏出手绢心疼地擦着她的眼泪,却不忘了朝我骂道:“来人,先把青芜这个狐狸精关起来,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发落她!”
我暗暗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小姐,只望她好歹能记得我一向的叮嘱,不要将我会法术的事泄露出去。然而小姐此刻哭得正伤心,伏在夫人怀中完全沉浸在她的委屈中,根本没有向我这罪魁祸首看上一眼。我只好无奈地跟着管家走到柴房里,听他在外面上了锁。
我没有尝试逃走,我毕竟还是留着一份希望——小姐正在想办法将我放出去,我不应该私自逃走抛弃了她。
独自在柴房里呆了一天,我无聊得只能摆弄那些木柴,心里却一直留神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等到天黑的时候,我知道今晚是出不去了,便忍不住困意靠在稻草堆里睡了过去。对年少的乐观的我来说,那个时候大概还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影响到我的食欲和睡眠。
天亮的时候我被外面杂沓的脚步声吵醒,似乎全府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朝我所在的柴房围拢过来。揉了揉眼睛,我惊异地看见柴房门已被人打开,射进来的阳光中站着一个长须飘飘的道士,他的面目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孽畜,还不现出原形?”道士严肃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姿势端正地朝我照了过来。
我站起身,朝他走上了一步,满意地看着他惊骇地后退了一步。盯着面前镜子中的容颜,我甜甜一笑:“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居然照妖镜也不能让你显形?”道士说着,将镜子揣进怀里,退到了外面,“你可是要跟贫道斗法?”
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人,记得朱桓以前就说过他们是我们的对头,不由挑起了一丝好胜之心,便跟着他走出了柴房,打量了一眼远远聚集在一起又是好奇又是恐惧的合府众人,却没有发现小姐的踪迹。我想如果我能抗住这道士的法术而不显出任何异状,再有什么谣言也能不攻自破了吧。
于是我站在地上,满脸无辜地看着道士在我身边摆下一圈画符,不忘了向远处的老爷夫人道:“就算青芜做错了事,老爷夫人也不该怀疑我是妖怪吧。”
“不是妖怪,也是妖人!”老爷颤巍巍地说,“当初瞎了眼让你进府,好好的闺秀就让你给带坏了……”不过还没等老爷把我的罪状数完,一旁沉思的道士已猛地跳了起来,“我知道怎么对付你了!”说着吩咐人拿来一枝蜡烛,点燃了放在我面前。
我不知那道士要搞什么鬼,便平心静气地等着。却见他盘膝坐在蜡烛之前,闭上眼睛开始念念有词。过了一会,正当我按捺不住要开口取笑他时,他却猛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霎时隔在我们之间的蜡烛火焰便腾地涨大了数倍,刺得我双目一痛。
“果然是狐妖作祟!”道士指着我,一派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奇怪地低下头,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异状,也没有像我曾经担心的那样露出条狐狸尾巴来。然而当我回头时,已然明了了真相——我身后被蜡烛的光亮照出的淡淡影子,正是狐狸的形状。
“啊!”随着一阵尖叫,傅夫人当场吓晕了过去,几个小丫头也返身就逃。而其他围观之人则惊恐地退后了数步,见我并没有异动,方才大着胆子站住。
“妖孽,杀了她,杀了她……”吓得瞠目结舌的人群中,只有老爷不愧是一方官员,最早回过神来,一边大声命令着道士,一边命人将夫人送回房去请医诊治。
“贫道手上从不沾血。”道士说着反而走了开去,“我已用符咒将她困在原地,等过了今晚,她元神就会被符咒的灵力散去,到时贫道再来善后。暂且告辞了!”说着,颇有仙风道骨一般扬长而去,围观之人自然不无敬畏地让出路来。
我呆呆地站在符圈中,眼看着众人看完了热闹便要散去,忽然不顾一切地叫道:“我不是害人的妖怪,不信你们可以问小姐啊!小姐呢,我要见小姐!”
“哼,若不是女儿坦言,我们又怎会知道你是妖孽?”老爷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返身走开,“查查当日是谁把青芜买来的,撵出府去!”
似乎有人开始叫起屈来,不过我已经分辨不清楚了。老爷的那句话如同冰水一般,将我心头还有的一点点希望浇熄了。
心志迷糊之中,我抬脚便跑,只想找到小姐,求她救我。不料刚一迈到符圈上面,立时有一道金光闪过,割得我脚一痛,当即跌坐在了地上。
脑子似乎清楚了一些,抱着受伤的脚,我埋头看着那些用朱砂笔在黄裱纸上画出的稀奇古怪的符咒,眼里慢慢模糊起来。用手背抹去泪水,我望着小姐绣楼的方向,却只看见厚厚的窗帘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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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整个白天就在我的呆坐中过去了。除了几个远远朝我扔石块的小孩和窥视的下人,没有人搭理过我,自然,没有饭,也没有水。不过我竟不觉饥饿,肚子再空也比不了心里那份空荡荡的感觉,倒似灵魂都不见了一般。
原本以为父亲死后我已感受过了那份刻骨铭心的孤独无助,却不料被人遗弃的感觉,竟会寒冷如斯。
夜晚来临了。当月光照射到那些黄色的符纸上时,朱砂的笔迹立时射出了刺目的红光,如同一道道剑光一般将我全身笼罩。我抱紧肩头蜷缩起身体,却仍然无法让自己不受那红光的伤害。那些红光流入身体中,如同寒冷的泉水细细荡涤,直欲将每一份热度和力气都带走。
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虚弱了,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照那个道士所说,天亮之后,我就会魂飞魄散,而我的灵力,则完全被吸入了符咒之中。原来——我先前那样专心修炼,不过是为人作嫁而已。而我那么真心想要带给她幸福的人,则躲在重重帘幕之后,默不作声。
“小姐,救救我……”我忽然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厉害。“看来你还是不想死的嘛。”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说。
我勉强抬起头,正看见一只朱首白羽的大鸟站在柴房的房顶上,刻意摆出的姿态优雅得一如往常。“混蛋!”知道这个家伙已经看到了一切,我从牙缝里恶狠狠地迸出这两个字来。
“啊哟,居然骂你师父?看来让你吃些苦是应该的。”朱桓似乎幸灾乐祸的道,“好像你拜师的时候都没有给我磕过头呢,这样趴着就算补过啦。”
“你滚。”伏在地上咬牙忍受着符咒的侵袭,我愤怒地冷笑道,“原来,你也是来嘲笑我的。”
“错,我是来点化你的。”朱桓展了展翅膀,却继续留在了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恨铁不成钢地道,“冤枉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教你法术,你居然不会想办法对付这些鬼画符吗?”
“我试过,但是没有用。”没有力气和他斗嘴了,我虚弱地回答。
“不要贬低你师父的本事!”朱桓倒像是来气了,提高了他原本就有些聒噪的嗓音,“你试过什么?你一整天都像只呆头鹅,一只被人冲脑袋上打了一棒的呆头鹅!你是想等人来救你吗?我告诉你,没有人会来救你,这场劫数只能靠你自己才能度过!”
是的,我是一直在等待有人来救我……迷迷糊糊地听到这里,我再不管朱桓后面说了什么,放任自己哭了出来:“师父,请你帮我找小姐来!我知道她不会眼睁睁地看我死的,她一定会救我,一定会救我的……”
“我说过了,没有人……”朱桓说到一半,蓦地打量了我一下,愤怒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