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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和少女期的模样相仿,但即使是两汪泪眼,眉宇间也能看出比少时多了几分豁达,少了一些孤冷。庆娣吸吸鼻子,拭去眼角模糊的黑晕,忽然自嘲地笑出声,“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哭过,挺解恨的。”
“你就是个闷罐子,看得人总心痒痒的,想戳个洞。”说着谭圆圆拿卸妆液帮她擦掉眼角残渍,两人一起笑起来。“我去问问还拍不拍,你这精神状态还是回家大睡一场的好。”
“我去问吧。周钧今天租场地花了不少钱,要是他坚持,我能撑下去。”庆娣抹净脸,提着裙摆站起来。
“你确定?”
庆娣点点头,“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失恋吗?谁不失个一场两场?”
走出去,一道道视线立即投向她,好奇同情嘲笑,皆而有之,相同的是各色表情下的善意。庆娣万分尴尬,“对不起,害大家——”
“过来看。”周钧向她招手,一边移动鼠标一边点评,“这张不错,这张后期制作要多花点心思,……这张情绪掌握得很好,遗憾的是肩膀太僵硬。冯少,手艺越来越好了。”
受到他表扬,冯少航颇有些自得。
庆娣注视那一张张似我非我的图片,不得不承认,正如谭圆圆所说,走出那个世界的她确实有些不一样。
“可称完美。”
周钧深深凝视的那一张正是庆娣蹲下去之前的瞬间,她喉咙一紧,正想说话,周钧却点了下鼠标,说:“其实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这张,动人心魂。”
屏幕上的女人裸着半身蹲于地上,双手抱膝泪眼大睁,全然的无助和茫然,那眼中写尽一个罹患情伤的女人的挣扎,那痛感似凌迟观者心。庆娣不忍卒睹,哑着嗓子说:“这张删了吧。”
周钧瞅着她,眼神为难。
身后谭圆圆勃然反对:“别删,真实,震撼人心。删了可惜。”
又有人在背后说:“这张照片如果有意出售,我愿意买下来。”
庆娣旋身回望,彭小飞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笑容矜持。影棚里的男生几乎都和周钧一般的时尚打扮,相形之下,这个男人的发型和装束比彭小飞还要正统,但又风度卓然。
他那话来意虽然唐突,不过语气和缓言辞客气,庆娣想开口婉拒,彭小飞先一步介绍说:“我朋友,秦晟。”
身边的周钧闻之低笑出声,庆娣不用回头也想象得出他对冯少航挤眉弄眼,两人狼狈奸笑的模样。她抿嘴忍笑,向那人和善地点头,那位大名堪称旷古溯今第一人的情圣先生脸上不见尴尬,反而镇定而诚挚地劝她:“我刚才说的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彭小飞了解庆娣性格,知道不可行,于是圆场说:“这个晚点谈,附近找个地方先吃饭。”
忙了大半日都有些累了,又有庆娣情绪奔溃的插曲,周钧没奈何,只得招呼人各作整理。庆娣换好衣服,见谭圆圆坐在一旁神情诡异,不由奇怪。
谭圆圆暗示地向外面甩头,说:“那个秦处,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就是我们家程旭的顶头上司。刚才只顾着看你拍照,没注意他也在。彭小飞怎么会认识他?”
谭圆圆未来婆家在四九城也算小有实力,她男朋友程旭一毕业就进了发改委,虽说只是个小科员,但也是无数人羡慕的好单位。可即使发改委绰号叫“小朝廷”,四九城这么大,一块砖头也不知砸昏多少个“长”。以彭小飞的背景,认识些许小官僚何足为奇?
庆娣纳闷,“程旭的单位同事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
谭圆圆欲言又止,瞟一眼正在整理工具的冯少航助手,掩饰地拨拨耳边短发,“先不说这个,晚上我打电话和你讲八卦。”
吃饭时,听得周钧一干人相约饭后去三里屯,庆娣敬谢不敏,借口和谭圆圆另有安排。若有深意的目光投驻在她身上,庆娣敏感地回头,邻座的秦晟对她微笑,不疾不徐地说:“时尚行业善于交际,广结人缘,决定了能走多远。”
指导性的语气让庆娣失笑,“可能您不太清楚,我只是玩票性质。”北漂到这里,人才济济,无论是谁,莫不感觉那种密实的沉重的压力,她不可能转移梦想,挑战一个不熟悉的行业。
秦晟做个了解的表情,不再多说。
回家后不一会,谭圆圆电话追来,庆娣刚洗完头,抱怨说:“我这把头发算是被冯少航给毁了,好想剪了它。”
“去我常去那家店,手艺不错。”聊了两句闲话,谭圆圆问:“送你回去的路上,彭小飞没说怎么和秦处认识的?”
“没有。关心这个做什么?”尚在读博立志要进金属研究所的技术宅谭圆圆今天居然八卦细胞沸腾,实在令庆娣好奇。
“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面前,还一起吃饭,能不让人激动吗?满四九城,不到三十升正处,今年准备升副厅,高帅有才的能有几个?这就不说了,庆娣,你知道他爹是谁?秦伯远。”
名字听来有些熟悉感。
“这也就不说了,你知道他爷爷是谁?”
圆圆说的那个名字在脑子里转一圈后,庆娣张大嘴。
“长房嫡孙,根正苗红。”谭圆圆斩钉截铁地总结。
庆娣莞尔,“说得像封建大家庭一样。”
“能有差?这些人不就和旧时候一样,人生路从出生就被安排好,按部就班一级级上去,不知不觉就是我们将来要仰望的大人物了。不光这个,感情婚姻也和古时候一样,讲究个门当户对。你知道他前妻是什么人家?”
为了配合圆圆的兴奋,庆娣听了那名字,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但也惊讶地啊了一声。
“我们家程旭还见过的,说那女的长相周正,一身贵气。可惜了……去年协议离婚,据说是两人性格不合,但背地里传得风言风语的,”谭圆圆刻意压低嗓门,“都说是帽子绿了。反正他前妻没半年就再嫁,他倒还一直单着。我真想不通,才貌家世都是拔尖的了,怎么还会有女人嫌弃,难道是……”
听见谭圆圆惊骇地抽口冷气,庆娣捂着听筒笑个不停。从点到面,可见理科生放射性思维的强大,也说明八卦因子根植在每个女人大脑皮层里,只有深浅不同的差别。
“你这话可没有数据支持。”
“那不行,我要真去做实验了,我家程旭会哭得水漫紫禁城。”谭圆圆说得像真的似的。“心情好了?居然会取笑我了。”
庆娣嗯一声,静静持着听筒,谭圆圆在那头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见一个深爱的人,能深爱一场,无论结果好坏,都是极幸运的。”
“你家程旭不挺好的,百依百顺。”
“不是百依百顺这优点,我何苦去忍受他妈那刁难的眼光。我总在想,如果就这样结婚,会不会怀有遗憾。没有爱情只有感情的婚姻,能不能经受日月的考验。”
“你想太多了,爱情不就是感情的一种?久了沉淀为感情亲情,你不过是节省了中间那一步。”
谭圆圆扑哧一笑,“本来还想安慰你的,反过来被你安慰了。”
圆圆处事向来果断利落,听见她笑,庆娣释怀,“别想太多,无论什么感情,能让你有幸福感就行。”
“你呢?你现在呢?”谭圆圆迟疑地问。
“还好,我想考研成绩满意,复试顺利,我会很幸福。”
☆、第 76 章
而他,他的幸福;从她离开那天;一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压迫感和深沉的忧郁;每每在清晨;迎接第一缕曙光时到来。
分手初期;他万分不理解她的决定。诚然他是有错在先;以为大局底定结婚在即;又因为忙;忽略了太多精神的交流。他对自己那些圆融手段也有些不齿;但责任在身的堂皇借口;让他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并且甚至对庆娣的出走怀有些许愤怒。
他想两人既然在一起,有矛盾自然是共同寻求解决矛盾的方法,何至于不告而别?这是她对感情负责的态度?
在寻去四九城之后,她避而不见时,姜尚尧有几分负气,可临走那刻,突然锥心地意识到,她并不是单纯地钻牛角尖。她是认真的。
一直以来,被她温柔的表象迷惑,初期他怀着行旅于荒原终于发现一抹微光的兴奋与渴切靠近,后期习惯了那温暖,逐渐忘怀温柔的火焰燃烧的正是她心中的爱。
所以她才在爱火渐微成余烬的最后,那样心碎地看着他,说:“你懂爱吗?你不懂,你只是享受。”
姜尚尧埋脸于掌心,以绵长的呼吸平伏胸中绞痛。脚下打瞌睡的福头支楞起耳朵,站起来低呜了一声,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膝盖。
除夕的夜,他吃完团年饭躲避来矿场,楼下值班室麻将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