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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生与死
    这是一个安静的春夜,偶尔有几声虫子们的歌声-但这点声音和夏天那汹涌澎湃的声浪比起来,只能算是零星的雨点。
    如果你去过陕北,或者至少乘火车经过黄土高原,或许更容易想象我们的故事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开始的。那是一片朴实而广阔的土地,没有山,或者说,没什么像样的山。地面是坚硬的黄土,如果在冬天连大锄头都啃不动。人们都住在那种挖出来的窑洞里面。没错,就是货真价实的那种窑洞。
    缕缕的细烟随着一闪一闪的火星,在一眼窑洞前升起。一个中年汉子,蹲在屋门口的地上抽着旱烟。他每吸一口烟,就眯起双眼,显出他脸颊边的深深的皱纹。窑洞门口的小院子,被鸡窝,猪圈和黄土的矮墙刚好围成一个方形。门口的左边有一个土灶和一口巨大的铁锅;灶台上挂着几串大蒜,还有一个被熏黑的锅盖。右边放着一个水缸和两个铁水桶。
    院子的中央,趴着一只黑色的大狗。它,或者说“她”,正蜷成一团,眼睛圆睁着,时不时回过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显然她快要生小狗了。
    那汉子把旱烟在鞋底用力磕了几下,起身朝黑狗走去。黑狗的耳朵竖了起来,叫了一声,挣扎着要站起身,可是又力不从心。汉子弯腰看了看黑狗边上放着几块肉的小盆,叹了口气。
    月光穿过窗格,洒在屋子的地面。在屋里的炕上,一个男孩正在熟睡。
    “虎子!虎子!”一个有力的声音把男孩从熟睡中唤醒。
    “爹?”,男孩努力睁开了眼睛,看着爹划火柴点燃了油灯,“狗生了?”
    “没有呢,你快把黄大夫请来,就是给马看病的那个黄大夫,越快越好。跟他说是咱家的狗!”
    “嗯。”男孩答应着,一边套着衣服,一边爬下炕。
    “别踩了狗!”
    “嗯。”男孩绕开黑狗,“噔噔”地从开着的院门跑了。
    “虎子,鞋!”
    可是男孩已经跑远了。
    黄土地上的路和城市里的路截然不同:实际上,这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路。交错起伏的土坡上,被人和牲畜脚印踏出的痕迹,连接着这家和那家,就是这里的路。虽然没有路牌,但顺着这些月光照出的脚印,你总会走到什么地方。
    虎子光着脚丫跑着,一边惦记着他爹交代他的“越快越好”。夜的空气,仍然很凉,吸进肺里扎得生疼,可虎子并没有因此放慢脚步,在他身后留下几声邻家被惊起的狗吠。
    转过一个大土坡,黄大夫的家看起来和虎子家没太大的不同。虎子喘着气,一边伸出双手,轮流拍着木门,一边用叫着:“大夫!大夫!”
    ―――――――――――
    当虎子和黄大夫快到家的时候,虎子爹已经在路口等着他们了。
    “老黄,这么晚麻烦你了。”
    “没事,咱们先看狗。”黄大夫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棕黄塑料边的眼镜。
    “虎子,去把灯拿来,别烧了手!”黄大夫拍了拍虎子的头。
    那是一种非常老式的油灯,铜制的灯座放着灯油,点燃的灯芯上有一个玻璃灯罩,一个小旋钮可以调节火苗的大小。
    “虎子真是懂事了,”黄大夫说着,一边卷起袖子,放下随身的医箱。那个医箱又大又重,比常见的大了好几号。
    “是啊,”看着孩子细廋的身形和剃得圆圆的脑袋,虎子爹说,“他娘也去得早。秋后该送去上学了。”
    当虎子把灯拿来,三人蹲在黑狗的旁边。黑狗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大夫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看了看旁边的肉盆,问:“多长时间了?”
    “快三天了,还什么都不吃。”虎子爹说。
    “发了高烧,说老实话,怕是不好办,你该早把我叫来。”黄大夫皱起了眉,“就先给点催产药,看它的造化了。”说到这里,黄大夫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就是它把虎子从河里叼回来的?”
    “是啊,那年水可大着哩,家里的炕都冲塌了。”虎子爹声音沉重而有些哽咽,“没这狗就没虎子了。”
    “狗子会死吗?”虎子看着黄大夫打开他的医箱,突然问道。
    “不会,不会。”虎子爹替大夫接了话,“去,回炕上睡觉去。”
    “不去!”虎子倔强地回嘴。
    “听话,回去吧。”
    “不去!”
    “回去!”
    “不!”虎子大了嗓门,几乎吼起来了。
    虎子他爹不再说话,空气里有一种冷战的味道。被虎子的大嗓门惊醒的猪崽们,吱吱叫着,好奇地挤着栏杆看着三人一狗被油灯放大了的影子。
    ―――――――――――――
    “唉,都是没气儿的。”黄大夫把六只小狗小心地拿起一只,“怕是在肚里时间太长,憋死的。”说着,伸手去摸黑狗的脖子,“大狗也怕是不行了,都没脉了。”
    虎子爹送走了黄大夫,回到院里。油灯一闪一闪地,照着虎子和地上的大小七只狗。
    “回去睡吧,”虎子爹悄声说,“我来收拾。”
    虎子缩着头,发出一声喑哑,带着哭腔的话:“你说狗子不会死的……”
    虎子爹伸手想要拍拍虎子的头,却被虎子躲开。叹了口气,虎子爹伸手再摸了摸黑狗的头,然后把小狗们一只一只放到他的大手掌中。
    “虎子!”
    “虎子!”虎子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奇怪。
    虎子并不抬头,也不回答,只是肩膀抽动着,几滴很大的泪珠打在地下。
    “虎子!有只小狗还活着!”
    ―――――――――――――
    虎子爹熄了油灯,把靠着墙睡着了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这也许应该是油画中的场景,因为男孩的怀中,也抱着一只黑色,刚出生,还没睁开眼睛的小狗。男孩的脸上,都是干了的泪痕。
    虎子爹把狗儿小心地放到左手手心里,踱出屋门,伸手去够水缸上架着的旱烟。去把小狗儿的妈妈和兄弟姐妹埋掉之前,他得想一个办法让没妈的小狗儿活下去。而思考这种事情对虎子爹来说,就意味着旱烟。猪圈里有一只猪崽还没睡,好奇地看着他。
    在点烟之前,虎子爹突然想到了什么。
    ――――――――――――――
    离河边不远的地方,虎子爹费力的用锄头刨出一个大坑。当他把袋子扔到坑里的时候,似乎觉得心头的沉重消失了一些。月光暗淡下去,他隐约看见一只硕大的,不知是什么的黑影出现在河的对岸,然后消失了,空中有一声长嚎,引得远远近近的狗都警惕地叫起来。
    “说不定是狼呢,得让虎子小心点。”他心想着,一边把土填起来。
    当他抗着锄头走回家门的时候,天空开始发白,从院里的地窖里传来公鸡闷声闷响的打鸣声。
第二章 清晨
    “虎子!醒醒!我上工去了。中午等我回来,锅里有稀饭。”
    虎子睁开眼,努力适应着从窗里照进的阳光。忽然,他叫起来:
    “小狗呢?小狗呢?是不是压被子下了!”
    虎子爹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话。
    “自个儿去猪栏看看吧。”
    “给猪吃了?”虎子从炕上蹦起来,披着衣服就串出屋门。
    春天的清晨,猪栏的木条上,还留着一丝潮寒。虎子熟炼地跳上了一根栏扒着边,结果看到了让他合不拢嘴的一幕:
    他们家的大母猪侧躺在地上,几只小花猪“吱吱”地在她的身下吃奶。可是昨晚那只小黑狗,正躺在一厚沓白棉花上,伸长了脖子,也费力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奶!
    “你要这么盯着看到下辈子去呀?”虎子爹一边出门,一边笑着说。
    保持着扒着栏边的姿势,虎子只是回过头来说:“爹,咱给小狗取个名吧。”
    “随便你。吃饱了把它抱出来,别让猪压死了。”
    “叫它黑子吧。”
    “随便你。”
    在虎子心里,失去大黑狗的痛苦被看着新生生命的快乐所取代。生命是快乐的,而幸存的生命就更值得快乐。
    ―――――――――――――
    “妈妈,妈妈,”小猪们七嘴八舌地问着,“他是谁?”
    “他是一只小狗,”猪妈妈慈爱地说着,“小心别踩着他,他才刚出生,什么都看不见呢。”
    “他是那只大黑狗的孩子吗?为什么你要喂他?那只大黑狗从来不理我们。”
    “这